做師傅,就是做老子。做徒弟,就是做兒子。
師徒就是父子。
拿著竹條子抽了陳玉章三十鞭的人是趙炳坤,給他血淋淋背皮抹藥膏的人還是趙炳坤。
或許有人會覺得,這不是吃飽了沒事幹麼?
能是一回事兒嗎?
趴在毯子上,開著電風扇,一向硬氣的陳總舵主眼淚水不斷地往下淌,男兒有淚不輕彈啊,統統扯淡。
“師傅,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他說話的時候,已然是哽咽,人活一輩子,無端的輕狂,天大地大的撒瘋,天王老子也不怕,但真的要承擔一份責任的時候,縮卵就是個屁。
現了原形。
趙炳坤不發一言,咬緊牙關,給他這個徒兒擦著藥膏,好半晌,老頭子才沉聲道:“玉璋,你可知道,吃江湖飯的人,在我小時候,是個什麼臉麵嗎?”
陳昆隻是流淚,並未答話。
“沒出息的人。”
老頭子就像是在說什麼很隨意的事情,說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無奈。他是混過江湖的,武藝駁雜,偷師賣弄的年月,比陳昆還要瘋狂,不知道多少門派的人叫囂著要做死他這條泥鰍。
江東排行前五的大高手?在洋槍洋炮麵前,他就是個屁!再大再響的屁,也是屁!
屁能有什麼斤兩,能承千斤重擔,還是能壯一腔豪氣?
“風風火火,看似風光,刀口舔血,瞧著爽利。可是,這能算有擔當的人嗎?一輩子無牽無掛,那沒話說。但這一個人不是天種吧,有娘老子有兒子丫頭的吧,仇人尋上門,娘老子嚇的躲在灶屋裏的感覺,你知道是什麼嗎?”
趙炳坤又是一問。
“臉麵無光,臊的想要引頸自刎!天上地下,除了國破無男兒,再也沒有比讓娘老子蒙羞更加恥辱的事情,沒有!”
他自問自答,做師傅的,眼睛略紅。
“師傅我……不想你和我一樣,有一天,沒有擔當就逃,然後再後悔。既然你要扛起大梁,挑起大旗,你就要相信自己鋼筋鐵骨,如果沒有,粉身碎骨渾不怕。師傅我錯過一次,沒擔當的事情……不希望你們也走一遭。”
趙炳坤生平第一次提到他的過往,毫無疑問,這位江東排行前五的大高手,顯然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風風光光轟轟烈烈,他的恥辱瞬間,恐怕遠比陳昆想象的還要誇張。
可想而知當看到陳昆因為壓力過大,然後選擇逃竄躲避喝悶酒撒酒瘋,趙炳坤當時的心情是如何,他簡直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橫行江東?不怕仇家?當仇家打上蘇州府尋他晦氣的時候,他不是什麼猛龍過江,而是無奈悔恨的混賬東西。
這是下跪也挽回不來的悔恨。
“玉璋,你要記住,你不是為了誰去活。你吃苦奮鬥,我看在眼中,知道你苦。但你既然選擇給那些依靠你的人希望,給那些把前路寄托在你身上的人盼頭,你就不能倒下,也不能退縮。你倒下退縮,你選擇撂挑子不幹,瀟灑磊落嗎?不是這樣的,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家禁不住這樣的折騰,一個個隨著你摔個底朝天。”
父與子的談話,也便是如此了。
三十鞭子下來,抽在陳玉璋的身,揪心痛心的,卻是他趙炳坤。
同樣的錯誤,做師傅的有過一次,就可以了。做老子的已經後悔過了,做兒子的,還是咬咬牙……挺過去吧。
……
如果陳昆的一切燦爛如花火的活動成為泡影,引爆的將會是多少人的災難?
東瀛少女團?宇宙步兵公司?金龍工作室?蘇錫常的那些動漫小公司?蘇州府那些為之奔走的官員?還是說合夥人沈成功沈胖子?還是說牽線搭橋的導師王華清?還是說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衛視台?
太多了。
甚至連宮田知行這樣的人也已經到了順勢而動的地步,他一個人,是真正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甚至可以想象,如果這些人當中,有人奮起暴怒,要報複他陳玉璋,他該怎麼做?逃走?那麼如果連帶他陳某人所聯係的人一起報複呢?
或許不可以草菅人命,但是讓你長大起來的紅星孤兒院成為一片廢墟,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這一切的一切,都可能就在一念之間。
一個人,做了一件事情,就要為這件事情負責,就要為這件事情帶來的好壞結果承擔責任。
慎言慎行是先賢的話,他們是膽小鬼嗎?做事這麼婆婆媽媽不敢動彈。不是,他們隻是睿智的知道自己應該有所擔當,該承擔的,就要承擔起來。
如果說很久很久以前是為了長大,之後是為了報答王媽媽還有紅星孤兒院,之後是為了報答導師和師傅,然後是想要讓自己也實現一點點人生價值,再到水上加奈這個小丫頭對他表白讓他感動的無與倫比為之奮鬥,那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