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長廊
作者:繆華
一
吳應卯如果活在當今,即使進不了“福布斯”的排行榜,也進得了其他富豪排行榜的。
對於他的資產究竟有多少,我們無法了解,畢竟是200多年前的古人了。但也不全是無據可查,僅看他在翠郊洋裏蓋的這座占地麵積14000平方米、建築麵積5000平方米的大厝,就可以想象到他的殷富程度了。要是您對數字不敏感,那就換一種直觀的比較方式,那就是這座翠郊大厝比名聲顯赫的山西沂縣的喬家大院、浙江諸暨的斯宅要大一倍。
這下,您應該有些概念了吧。
沒去過喬家大院?也沒有去過諸暨斯宅?那我們就再換一種方式,換成銀子,總不至於沒有見過錢吧。這座大厝一共耗費了64萬兩的白銀。看過《水滸傳》的人都熟悉武鬆殺嫂的故事,其中有一個情節,就是武鬆替知縣送禮從東京回到陽穀縣,得知哥哥武大身亡的消息,心生疑竇,遂詢問知情人鄆哥。那鄆哥也瞧了八分,便說:“隻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歲,沒人養瞻。我卻難相伴你們吃官司耍。”武鬆道:“好兄弟!”便去身邊取五兩銀子,道:“鄆哥,你把去與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說話。”鄆哥自心裏想:“這五兩銀子,如何不盤纏得三五個月?便陪侍他吃官司也不妨。”在宋代,五兩銀子對一般的百姓人家來說,可以盤纏三五個月。那六十四萬兩呢,又能盤纏多少日子呢。而與翠郊大厝年代相近的《紅樓夢》,裏麵寫到的丫頭工錢,也是一個比照。“襲人每月一兩;晴雯麝月等七個大丫頭,每月人各月錢一吊;佳蕙等八個小丫頭,每月人各月錢五百。”
這僅僅是吳氏為四個孩子蓋的最大一座房子,其他三座規模稍小些,但也不會小得太多,還有茶莊、茶店。因此,你不得不信服吳應卯的經濟實力了。真要是他因為資金流動出了些困難,用這房子做抵押,那些錢莊肯定是樂顛顛地放貸給他的。
吳應卯無疑是一個商界的成功人士。
翠郊,位於福鼎市白琳鎮境內,依山傍海、風和日暖。南方的興盛是從東晉以後才開始的,由於西晉的王室爭權、外族侵犯,紛爭的戰火致使士族和民眾紛紛南逃。世外桃源的生活,自給自足的物質,加上北方先進技術的引進,使南方經濟的發展得以突飛猛進。地處交通要道的翠郊,從唐伊始就是福建北驛道的一個驛站。從福州始,經連江、過寧德、入福鼎,然後從分水關進吳越。這條連山銜海的驛道,走過赴京趕考的秀才、走過開赴邊關的將士,也走過往來貿易的商賈。沿途的人家因此而拓展了視野、把握了商機。紅塵滾滾的驛道上,漸漸多了一縷翠郊白茶的清香和淡雅。
春天的風夏天的雨,秋天的霜冬天的雪,四季的花落花開,晨昏的日出月落,不變的是驛道上馬蹄聲聲芳草萋萋。奔波於驛道上的各色人,無論是走鏢還是趕考或是投親……倦了累了,就在沿途的客棧歇個腳,看圍爐煮茶、聽雨打芭蕉,心中自然就多了一份溫暖。“雞鳴茅店月,人跡板橋霜”,要是你住在翠郊,次日早行,必定帶一些當地上好的白茶,這除了提神醒酒之外,還睹物思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有越來越多的商人,奔著翠郊奔著白茶來了。一個來自江蘇無錫的年輕商人,從像雀舌般的纖纖嫩芽中看到了濃濃的商機,毅然決然放下手中已成氣候的雨傘生意,改弦易轍,把目光投向了完全陌生的茶葉領域。他與別人不同的是,不顧生活習慣的不便,不管語言交流的障礙,鐵了心在翠郊紮根,憑著吃苦的精神、頑強的耐力和對商機的敏感,一番撥弄,終於成為了富甲一方的大茶商。
他,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吳王夫差的第104代孫——吳應卯。
二
初次走進這座建於清乾隆10年(公元1745年)的翠郊大厝,總有進入迷宮的感覺。土生土長的導遊很自豪地告訴我們,說這大厝有3個三進合院、24個天井、6個大廳、12個小廳和192個房間。就單體建築而言,為江南古民居第一。
閩東有很多明清時期的民居,散落在各地,但像翠郊這麼大規模的民居,還是很少見的,畢竟隻有財大氣粗的大款才有能力建造。在翠郊大厝飛簷翹角的門額上,有四個繁體大字:“海嶽鍾祥”,既是大氣和實力的表述,也囊括了地理和心理的特點。經過翠郊的那條古驛道,在這裏形成了一個重重的感歎號!它一頭連著海一頭連著山,而貫穿山海貫穿古今的,卻是茶。這座大厝的裏裏外外,到處是茶的故事茶的味道,就像一把用久的紫砂壺,天長日久,即使不添新茶,也照樣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茶香。我們來的時候,正是春茶上市的季節,滿山皆是采茶人。大厝前黃色的迎春在池塘邊開放著豔麗的花朵,一池春水映出了天的藍和山的綠,其猶如一場大戲的序幕,看似漫不經心其實匠心獨運地用親和與溫情,自然而然地把我們帶進了劇情之中。
如今的翠郊大厝,已經沒有了從前的雞犬相聞,也沒有了以往的童叟相嬉,在沉寂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它因旅遊的興旺而再度繁茂。很多人千裏迢迢來到翠郊,就為了看看古人的生活環境。他們驚歎大厝的大,驚奇大厝的美,也為大厝的“憔悴”而歎息。但這種繁茂是淺表的、是人為的。夕陽西下,大厝又立即陷入了靜謐的狀態,風搖月影,蛙濺水聲。在歲月風雨的吹打和剝蝕下,這大厝已經學會了寵辱不驚興衰不歎的處世態度,就像是一位飽經滄桑洞察世事的高人。白天的熱鬧也從容,夜晚的冷清也從容。從容得讓我們在走進這座大厝時,都自覺地放輕了聲音、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