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兵部尚書左府。
雪霽初晴,銀裝素裹的越裳院內倏忽傳出一陣壓抑的慘叫,守在院門邊的兩個粗使婆子麵皮緊繃,半點也不敢朝院內覷探一眼。
院內,一叢燒得旺盛的火堆前,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正死死押著個翠襖婢子,緊緊扣住她的雙手在火上灼烤。那婢子神情驚恐至極,雙手被炙烤的痛苦更是讓她尚算嬌美的臉扭曲猙獰不已,奈何嘴被布條堵住,隻能發出淒厲的悶嚎,卻更令人不寒而栗。
火堆左右站著十餘身形顫顫的婆子婢女,莫不麵色發白的看著翠襖婢子的手逐漸被烤得焦黃發黑,一絲烤肉味更是隱隱飄散了開來。眾人幾欲作嘔,可又不敢動作分毫,隻能慘白著臉,畏懼的偷偷望向不遠處梨花樹下坐著的一名粉雕玉琢的女童。
女童不過七八歲年紀,帶著嬰兒肥的鵝蛋小臉,眉眼細長淺彎,唇瓣淡粉輕翹,生就一張笑顏,極易惹人好感,隻是這會兒她神色淡淡,透著股不屬於她這個年歲的淡漠與沉靜。她一手攏著袖爐,一手慢條斯理的撥弄著石桌上的棋子,對眼前活烤人手的場景恍若未見。
“三小姐,一盞茶時間已到。”女童身後的婢女芳菲恭恭敬敬的輕聲提醒。
左裳懶懶的掀起眼簾,掃了眼麵色越來越驚懼慘白的眾人,擺了擺手,“停了吧。”
她嗓音嬌脆,卻透著幾許清冷,不揚不抑,卻宛如天籟般令眾人打心底鬆了口氣,這種硬生生盯著人將手烤熟的事兒著實非尋常人能受得住的。
那兩名婆子自也聽到,一把鬆開翠襖婢子,任其直接癱軟在雪地上。翠襖婢子渾身疼得抖如篩糠,兩隻手已被烤得焦黑,露出血紅的肉來,讓人不忍直視。她趴在地上,涕淚滿麵的衝左裳磕頭:“三、三小姐,奴婢、婢知錯,再也不敢、不敢了!”
左裳丟開手上的棋子,抱著袖爐緩緩走到翠襖婢子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唇邊笑意甜美,“芳綃姐姐,你何錯之有?”
芳綃抖抖瑟瑟的哭求道:“奴婢、奴婢不該給三小姐的膳食裏下、下湯盎散,奴婢豬油蒙了心肝,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三小姐看在奴婢自小侍候的份上,饒過奴婢這一回吧!”
此話一出,眾人無不大吃一驚。那湯盎散乃是給牲畜吃的,隻肖三二劑便能將一頭普通牲畜變得肥碩無比,若是人食,怕是一劑半劑就能將個瘦弱之人變得膘肥體壯若牲畜,如果撐不住藥性,暴斃而亡也不是沒有過的事。
這芳綃竟是吃了熊心豹膽,膽敢將這等東西下到主子的膳食裏,用心之毒惡可見一般。難怪素日柔善謙順的三小姐近來脾性大變,今日更是要生生烤熟她的手,這等心思毒辣之人活該如此。
左裳笑意深了三分,隻是笑意未曾有半點蔓延到眼底。她垂斂烏睫,眼神冰冷至極的俯視著趴跪在腳邊哀求的芳綃。
前世時,這賤婢便是仗著她的親近與信任,三番五次給她的膳食中下藥,生生將她弄成了個彘豨般的大胖子,讓她受盡白眼嘲笑不說,身子也垮了泰半,若非後來姨娘與胞兄費勁心力尋來藥方,解了她體內的藥毒,她恐怕早被左府舍棄扔到莊子上自生自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