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重慶談判期間,柳亞子向毛主席“索句渝州葉正黃”,毛主席應柳亞子“索句”,即以八路軍“第十八集團軍重慶辦事處”軍用信箋手書舊作《沁園春·雪》贈之,後輾轉流傳、發表,一時轟動山城,傳為文壇佳話。柳亞子一再讚歎《沁園春·雪》:“展讀之餘,歎為中國有詞以來第一作手,雖蘇、辛猶未能抗手,況餘子乎?”
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上闋寫景,畫麵雄渾壯闊;下闋先塑人,周瑜的儒將形象呼之欲出;後抒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心情由激昂奮發轉入消極苦悶,到了“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簡直就是消沉頹唐了。
看看毛澤東的《菩薩蠻·黃鶴樓》吧。上闋四句“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以景物描寫象征嚴峻的中國革命的形勢;下闋開頭兩句“黃鶴知何去?剩有遊人處”,提出中國革命的合格領導人在哪兒這個嚴峻問題,最後兩句“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煞尾、高潮——同是“心情蒼涼”(毛澤東自注),同是祭奠大江,但青年毛澤東卻表達了投身於偉大鬥爭的強烈渴望和扭轉乾坤、改天換地的宏偉抱負!
辛棄疾,不提了,“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把他的形象破壞得一塌糊塗。
李清照,不說了,無非前期貴族少女、少婦的“卻道海棠依舊”,後期“亂世佳人”的“怎一個愁字了得”。
李煜,更不必談,一個無能皇帝丟了小朝廷後“別時容易見時難”的無盡感慨耳。
毛澤東所有那些唱和的詩詞,與柳亞子、李淑一、當代文豪郭沫若,還有跟陸遊詞“反其意而用之”的《詠梅》,隻要你把原作、毛作對比著讀一遍,則文野高下頓時分明。
差距在哪裏?不在語言形式(句式、押韻、對仗、平仄)、知識含量(用典)、寫作技巧(構思、表現手法),甚至也不在於創作方法,而在於——境界。境界不等於意境。文學家們皆善於營造意境,但是各人營造的意境有高下之分,這就屬於境界。
境界取決於何?思想也。境界的一個同義詞是眼界——一個人對客觀世界、主觀世界的認識水平。眼界的藝術化部分就是境界。毛澤東創作不是單純地舞文弄墨,也不是個人排遣,他的命運和中國的命運乃至世界格局聯係在一起,他的詩詞分明就是中國革命的史詩——此乃毛澤東文學成就之秘訣也。“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毛澤東詩詞就處於這樣的最高境界。
當年,素有“國民黨第一支筆”之稱的陳布雷都對著蔣介石直言不諱地稱讚毛詞《沁園春·雪》:“氣勢磅礴、氣吞山河,可稱蓋世之精品。”蔣公介石自知與毛澤東在文才上根本不是一個級別,於是急令陳布雷尋找“槍手”,後又全黨(國民黨)動員,秘密征集唱和之詞,要求在意境、氣勢和文字上壓倒毛澤東。無奈呈上來的都是“續貂”之“狗尾”,都“散發著腐屍氣息”,直令蔣介石恨得咬牙切齒,急得欲哭無淚。
毛澤東說:“我要用文房四寶打敗國民黨反動派。”的確,圍繞著他的這首《沁園春·雪》所進行的一場較量,就是解放戰爭前夜雙方使用筆杆子的一場前哨戰、遭遇戰,這一戰就已經定下了蔣家王朝滅亡的氣數。毛澤東這首詞一經發表,國統區的許許多多的知識分子就為之傾倒,從對他個人認識的大轉變到對整個共產黨認識的大轉變,紛紛對延安寶塔山駐足以望,翹首以盼。
軍事上,毛澤東是從不摸槍的軍事統帥。四渡赤水、三大戰役,不必說了。他用馬克思主義哲學改造中國的《孫子兵法》和“西方兵聖”——德國軍事理論家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把世界軍事學提升到一個新的平台。有趣的是,抗戰時期,毛澤東的《論持久戰》先武裝了白崇禧,後武裝了蔣介石。據說有一次,蔣介石拿著《目前的形勢和我們的任務》往陳布雷麵前一放,說:“你看看人家共產黨的文件寫得多好!”陳布雷翻了翻,說:“委員長,那是人家毛澤東自己寫的。”一句話噎得老蔣險些背過氣去。老蔣退守台灣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找來《毛澤東選集》,麵壁苦讀,被人戲稱為“最先進的學毛著積極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