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睡半醒之間我感覺到了手機短促的震動,潛意識告訴我這肯定是同學發來的祝福短信,這些天我做的事情就是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同學。又是一年的畢業季,同學們在過去的這四年中累積的各種情感都集中在這段時間通過離別的方式用淚水和不舍表達著,姐妹,哥們,戀人不顧一切的打開各種心結。果然短信的內容不出我所料,雖然內容老套,”這四年的相處讓我感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友情,祝福你……”等,但此時我看到的是情真意切。我做了一次深呼吸,緩和著此刻的不舍與留戀。站在我旁的大哥時不時的瞟下我的手機屏幕,身子隨著公交車的顛簸輕微的晃動著。
東營這座城市的規劃很特別,分為西城、東城和市中心。西城是老城區,也是主要的商業區,和其他城市的商業區沒有二樣,就是購物、娛樂和休閑為主,當然也不少住宅小區,東城的職能主要是政府辦公所在地,同時也有很多房地產項目正在建設。這些年我所在的地區絕對沒有西城和東城的熱鬧繁華,但這裏被當地人稱為市中心,僅僅是因為這裏位於西城和東城之間。我所乘坐的公交車正前往市中心。
距離目的地還有幾站地的時候,那種不自信且緊張的情緒又不請自來了,這種情緒最該死的地方是在我內心深處居然以勻速蔓延,慢慢的讓整個人沒了精神,跌入穀底。造成我這種情緒的原因是工作的事情一直還沒有著落,隨後大家所討論的那些沒前途,沒潛力,沒能力等字眼不請自來,尤其想到同學們在招聘會上侃侃而談,然後拿著聘書場景,唉!自卑到了極限,真是相形見絀又嫉妒,看著那些公司的招聘條件,想著手中那份寒酸的簡曆,我甚至連推薦自己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我始終做不好如何向別人推薦陌生的自己。瞬間感覺我和他們的人生差距在此刻已經形成了,非常失落。
不能再胡思亂想了,如果再坐過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好什麼事情,如果真的坐過站,我想我會躺在床上抽著煙一蹶不振。
我扶著座椅的靠背站起身,還沒有完全離開座椅的時候,一位穿紅色高跟鞋的女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迫不及待的坐在我剛剛坐過的那個位子上,隨即一陣淡淡的清香撲鼻,這是一股特殊的雅香,完全沒有任何驚豔和風情萬種在裏麵,然而淡淡香味中卻透出一絲狂野的味道,這種狂野冰的很。香味給我帶來了一種久違重逢的感覺,就像是連日陰雨後次日清晨的陽光,雖然這股香味帶給我的感覺不足以使剛才產生的那種抑鬱失落完全消散,但足夠以絕對的優勢壓倒那種抑鬱的感覺。
公交車穩穩的停靠在我的終點站後,車門顫顫悠悠的打開著,未等車門完全打開,我便跨步衝下車去。我徑直走向車站旁邊的露天廣場,這個廣場是餐飲專用的,就在我的住所附近,順便提一句,我的住所和就讀的大學僅僅一牆之隔,即廣場,住所和大學彼此之間的連線組成一個三角形。廣場上固定了大概幾十組桌椅,這些桌椅幾乎完全和大學食堂裏的桌椅一樣,並排從列的擺著,供周邊商販使用。這些商販所販賣的無非就是炒餅、炒飯、麻辣燙、酸辣粉等,就是這些平淡無奇的東西始終吸引著我的胃口。平日裏很多學生和住在附近的居民也會來這裏用餐,所以這裏已經不是一處簡單的餐飲廣場,透出的更多的是一種當地的生活氛圍。
我在這個廣場上快速的享用了一次晚餐後,便快速向我的住所走去,那是一套兩居室,處在一棟老式居民樓的二層,這棟居民樓是屬於勝利油田的職工家屬區。時間久了,很多房主工作調動,或者有了更好的發展,就搬離了這裏,以致有些房子處於閑置狀態。有這麼一種說法,如果房子太久沒有人氣,會不吉利的,所以房主索性就把房子租出去。
談起我的住所,就不得不說起郝泰。
當初租房的動機很簡單。我們學校裏的宿舍都是按時供電,供電時段是中午十一點到夜裏十一點,對於以學習為己任的好學生來說,這已經足夠了,不會耽誤大學的正常生活。我和郝泰從來不是什麼好學生,而且有著共同的愛好—足球。所以我倆對分時段供電這種事情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尤其是某些重要的足球比賽直播時間多為深更半夜,我們不想在網吧坐一夜看網絡直播,因為那樣太辛苦,比賽之外的時間根本無法好好休息,而且我們兩個都是那種隻有在床上才能睡踏實的人,所以因為這個問題一直備受煎熬。後來我無意說起校外租房是解決這個課題的關鍵環節,郝泰也是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出乎我意料的是在當天他就獨自就解決了這個關鍵環節。
我先簡要的講一講郝泰,我和郝泰的關係最好,好的原因是兩個人之間那種莫名的投緣,那種投緣完全闡述了什麼是一見如故,沒有什麼推心置腹,也沒有什麼大風大浪,倆人的關係就是這麼好,我倆都喜歡穿顏色極深或是極淺的牛仔褲。如此簡單。
客觀來講,郝泰確實是帥哥,應該說是長的很俊朗,近視眼卻從來不戴眼鏡,總是能顯出一種氣質讓很多女生心疼,他比我高很多,但從不像其他這個年齡的男生一樣幹瘦,如果肌肉再厚那麼一點點就可以和模特媲美。曾經有人說郝泰帥在發型,於是郝泰這小子就故意剃了一個接近於光頭的發型,結果依舊,還是彙集了很多男人的妒忌和女人的目光,漸漸的郝泰成為男生中最不受歡迎的人,女生中最受關注的那個。
由於東營這座城市缺少大學生兼職的工作機會,所以家庭經濟條件基本上決定了我們在學校裏的生活狀況。大一入學期初的那段時間裏,郝泰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富家子弟的跡象。因為家庭條件不錯的學生很容易被識別出,通過他們用的手機或者衣服品牌就可以判斷,如果在二零零三年的時候一個人能用手機,甚至用的手機是彩屏和弦,或者穿的衣服是阿迪達斯、耐克,那麼就可以肯定這個家夥的家庭條件不錯。郝泰用的是舊手機,也不穿名牌衣服,除了帥就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有一次郝泰在和他父親交流的電話中,我聽到了他們提起”信托”和”對衝基金”的字眼,我立刻覺得這些概念是多麼的玄奧無比的東西,這兩個詞彙對我來講就像是小學時候的奧數,自己是學不會的,而且隻有羨慕別人的份。後來我問郝泰”信托”和”對衝基金”的概念,郝泰給我解釋了不止一遍,就在他最後一次向我解釋的時候,我主動求饒喊停,直接問他家裏是不是很有錢,我想郝泰沒有一點隱瞞的和我講了,和很多富人一樣,他家的財富都是通過金融和地產累積的,是當地的隱形富豪。直到現在畢業了,在整個大學裏,郝泰的身世也隻有我知道。
再回到這個住所的話題,這所房子的最短的租賃周期是一年,而且必須單次付清一年租金,郝泰二話沒說,房租全攬。平時在錢的方麵,我經常占郝泰的便宜,郝泰也從不和我計較,同學們沒錢的時候,也經常找郝泰借錢度過經濟困難時期,這個時候他家都稱他為”行長”。但突然麵對房租這麼高額的支出,我覺得不能讓郝泰獨自承擔,然而如果我來承擔一半的房租,也會讓我的經濟狀況立刻緊張,而且每個月末才有進項的我,手頭餘額非常有限。郝泰出了一個方案,他來承擔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由我支付,而且是分期還給郝泰。
後來隨著我倆常住這裏,另外三個同學也加入進來,分別是張強、七仔和甲哥。看比賽、玩電腦遊戲,喝酒、抽煙等等是我們在這個住所的主旋律。有時候我們也會把這個住所暫時借給與我們相識的幾對情侶來住,在這些情侶借用的時候,我們全部回到宿舍,在約定的時間內從不踏入半步。
離開廣場後不到十分鍾的時間,我便站在了住所的門前,當我不慌不忙的從兜裏摸索著鑰匙的時候,我粗略的算了一下這個住所的剩餘租賃時間,截止到今天,還有大約五個半月的使用時間,根據租房合同的條款,即便我現在搬走,房東也不會退還我剩餘的房租,不過我預計我還會在這裏繼續停留三個月,最多也不會超過六個月吧,在這個春節之前肯定要回到北京了。
我晃蕩在房間的每個角落,所有的物件都整齊的擺放在原來的位置,電視和空調的遙控器整齊的放在茶幾上,那個從未用過的白色相框依舊在電視櫃的最右側擺放著,我順手拿起這個相框,和之前相比這個相框一塵不染,看來張強、七仔和甲哥是很用心的打掃過這裏。那塊白色的長絨地毯依舊整齊的擺放在沙發前麵,地毯不是很厚,但很舒適。我輕輕的躺在地毯上,眼睛不眨的看著吊頂。我想起之前郝泰經常在上麵做仰臥起坐和俯臥撐,有一次我開玩笑對郝泰說:”房子被借出去的那個時間段裏,男男女女在這塊地毯上有過多少次翻雲覆雨,隻有你這等沒出息的無休止的在這裏自己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