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散了(2 / 3)

回憶最特別的地方就是會綿綿不斷,我剛想起以前和郝泰開過的這個玩笑後,發生在不久前發生的其他事情如同電影膠片一樣在腦海中一格一格的過映。

正式畢業前,由於大家各種忙,如找工作,整理行囊等等,同學們決定將散夥飯安排在畢業儀式的前幾天,晚上聚餐結束後除了一對即將天南海北的情侶去了我們租住的那個住所,其他人都直接回到了宿舍,享受著同學們在一起的最後時光。郝泰的宿舍就在我的宿舍對麵,就在規定斷電時間前的一個小時左右,我看到郝泰站在他的宿舍門口,此時我正坐在自己宿舍靠近陽台的一把椅子上和其他同學聊天,郝泰輕輕咬了一下上嘴唇後呈現一副微笑的表情看著我,那種微笑是典型的社交型的微笑,如果是營業廳裏的服務人員用這種笑容,我會覺得服務很規範,如果是好朋友,那這種笑顯得很陌生,如果每天對我笑三次,即便再熟悉的人也會讓我有距離感,甚至是覺得到了陌路殊途的時候了,莫名其妙。

我得讓這個家夥恢複原樣,於是我探起身子,從右手邊的桌子上拿起煙盒,從中抽出兩支煙,向他晃了晃,示意他過來抽一支。郝泰則徑直向我走來,坐在我旁邊的那個下鋪,從牛仔褲的兜裏掏出那個古銅色的Zippo打火機,然後不做停頓的順手將火機扔向我,整個動作一氣嗬成,火機在空中沒有任何的翻轉,畫著拋物線飛向我,我很幹脆的接住,熟練的打著火機,先後點燃我和他手裏的香煙。

“估計我學不會吐煙圈了。”我深吸了一口,有節奏的將煙吐出,努力的嚐試著吐出一個煙圈,結果還是一塌糊塗。像以前一樣,我等著郝泰奚落我,然後兩個人頂牛,可今天的郝泰卻不言不語,隻是斜靠在床上抽著煙,眼睛不眨的盯著他嘴裏吐出來的煙圈,不過沒有半點向我顯擺的意思。如果讓女生看到郝泰這副樣子,可能會讓他們心痛,而不是心疼。

我故意不拿正眼看他,有點陰陽怪氣的說:”鄙視你,玩帥的另一個意思呢就叫做裝,你得讓多少男人嫉妒死啊?”

郝泰搖搖頭,但總算是回應了我一句,說:”沒有裝,刻意的玩帥,反而玩不好,其實還是真實的自己最好,就比如我現在的樣子。”

聽他說出這句話,我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快畢業了你才告訴我臉皮厚的人才能吐煙圈。”我說完這句話後,郝泰居然沒有太大反應,也沒有和我爭辯什麼。

“路堯,畢業後你回北京?”雖然是郝泰在問我,但語氣中已經有了肯定的答案。

“那是肯定的,我家是北京的,本來在校園招聘會上就沒找到工作,隻能回去了,而且客觀說北京的發展機會肯定多。”

“回去挺好。”郝泰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

我拿起北京人特有的那個貧勁,說:”郝泰,你將來要是上班了,那也就是業餘愛好,我現在甚至能看到你將來在斐濟休年假的身影,你這年假是休了一年的假,別誤解成別的意思啊。你戴著墨鏡躺在柔軟的沙灘上,那沙灘可比北戴河的強多了啊,你的女人同樣帶著太陽鏡,小心翼翼的補著防曬霜,穿著什麼……我就不能說了,得尊重大嫂,以至於其他的細節和天黑以後的事情,我就不做陳述了,你的俯臥撐和仰臥起坐是不會白練的。”其他人聽我說到這裏的時候也過來湊熱鬧,起哄。郝泰隻是聳了聳肩。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確實有點不解。”怎麼了?郝泰,和我們比的話你逃出校園就是升天,怎麼擺出這麼一副德行?”

“路堯,你比起其他人,要少奮鬥多少年,你知道嗎?”

“不明白!”

“你是北京人,你家已經拆遷了,有補償,有房子。”

“打住,停!”我抽了口煙,緩緩的吐出,說:”是拆遷了,拆了我爺爺奶奶的宅子,我承認老兩口是留給了我一套70平米左右的房子,就在西南六環那邊,那邊比較偏遠,好在是沒出北京地界,將來究竟是不是屬於我的,其實還都是未知數。”

“怎麼了?”郝泰認真的看著我,他的眼神明顯不能理解我剛才所說的意思。

“叔叔,大爺,姑姑,你明白不?”

“不明白!”郝泰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就因為平白無故多出了幾套房子和一筆錢,他們就掙來搶去的,把我爺爺活活氣死了,真是氣死的,老爺子什麼毛病都沒有過,就那麼活活的被氣倒下了,再沒起來,我奶奶橫下心,都分了,現在我奶奶和我們一起住,他們就說我家是圖謀不軌,想多分錢,後來我爺爺的喪葬費用均攤也引起了叔叔大爺姑姑們的爭議,硬說是我奶奶背著他們多分給我爸媽錢了,應該由我家來承擔大部分,其實就那麼點錢,到每個人手裏有二十多萬吧,也就這麼多吧。”我說完後,輕輕的咬了咬嘴唇,向窗外看了看。

“然後呢?”

“最後我家獨自擔負了所有的喪葬費用,花了十幾萬,他們沒覺得理虧,他們覺得更加印證了他們之前說的,我奶奶偏向我們了,多分給我們錢了,是我爸媽心裏發虛才會獨自承擔所有費用。我小時候他們對我可好了,上大學也對我不錯。”不知不覺宿舍原有的氣氛戛然而止,各個保持沉默。

我看到手裏的煙已經燃到了過濾嘴,便起身來到陽台,把煙頭掐滅在陽台圍欄上的煙灰缸中,郝泰也跟了過來,他把煙頭掐滅後,我們靠著圍欄。我覺得剛剛的氣氛有些壓抑了,本來大家即將分別,何必說這些呢?但這些事情確實憋在我心裏很久了。我想著開個玩笑,但是真的有點不在狀態。

“郝泰,你知道我的高中、初中、甚至是小學同學問我想不想家,你知道我怎麼回答的嗎?”

“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從沒有過離開北京的感覺,因為東營的天和北京的天一樣,白天晚上都灰蒙蒙的。”

我這個冷笑話其實一點都不好笑,郝泰也隻是微微一樂。

“路堯,回北京後你想做什麼?”

“先找工作,然後遇見一個對口的妞結婚,再然後就要小孩,前提是如果我養得起的話,一句話又回到工作掙錢上了。”我笑了笑。

“說實話,我真不想上班,肯定不是家裏有錢我才這樣想的,我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造成我這種想法的。”

“你無所謂,女人肯定不會因為你不上班嫌棄你,都不能稱你為長期飯票了,你簡直就是肯德基,可以供多人同時用餐,還得排隊等候,如果換成我這樣的,別人嘴裏肯定是冒出一些‘沒前途’類似的字眼吧。”

郝泰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你剛才說的家裏那些事,讓我想起了大三的那個暑假,也就是零六年,有個工人從工地上的高樓上墜落下來摔死了,和我爸公司簽訂建築承包合同的那個建築公司按照相關法律法規進行了賠償,賠了六十萬,你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了嗎?”

“還有這事?你還真沒和我說過,是不是對方嫌賠償的錢少?”

“對,因為之前的賠償已經有了法律效應,所以死者家屬很難再從有勞動關係的那個建築公司得到進一步賠償,於是死者家人來我家鬧,還要賠償。”

“不是已經賠了嗎?為什麼還去你家來鬧?”我有點迷惑。

“因為我爸的公司是那個項目的開發商,但是項目的各種手續以及與那個建築公司簽訂的協議都是沒有法律空隙的,確實沒有承擔賠償的責任。但死者家屬鬧的理直氣壯的,那天早晨就來到我家樓下,對了,我一說你就知道是哪天早晨。”

“哪天?”我回想著那年暑假裏我經常和郝泰一起在線熬夜玩遊戲。

“就是我打電話問你北京炸醬麵是怎麼做的那天,還記得不?”

“哦,想起來了。”因為這事,我還特意向我媽請教過。

“死者的大舅子帶著死者的老婆、小女兒、爸媽跪在我家樓下,還帶著孝,死者大舅子嘴裏的各種可憐,各種沒有天理。好多人圍觀,你是沒見過那個場麵。那個小女孩特別小,我媽說也就兩三歲的樣子,特可愛,就是小臉和小手髒兮兮的,不停的往他媽媽懷裏紮,我還記得小女孩看我的眼神裏充滿恐懼,死者的老婆和媽媽隻是哭天抹淚的,那個老頭麵無表情。”

“賠了嗎?”

“你聽我繼續說,我爸當時沒在現場,我媽特別害怕,緊緊的拉著我的手就沒有鬆開過,基本上都是我和他交涉,死者大舅子很能鬧,後來警察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