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班的女生都未顧上換下睡衣,便匆匆跑來,三三兩兩的聚集在警戒線外彼此相擁,她們不敢正視郝泰現在的樣子,反而用女人獨有的那種亦悲、亦傷的眼神盯著我看,同時啜泣著眼淚。有幾個女生傷心的叫著我的名字,我能夠聽出她們的語氣是在責怪我沒能阻止郝泰的死,同時向郝泰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表達這是多麼不能讓人接受的場景。
急救車與警車的警燈各自閃動著,急救人員與警察認真的處理著現場的各種事情。白衣天使的職責是救死扶傷,讓人重獲新生。今天清晨我卻知道了到了他們的另外一項職責,宣告人的死亡。眼前這個瘦弱的護士女孩穿著白衣,戴著藍色口罩,抬起頭認真的看了看我,然後簡單的說了三個字:“節哀吧!”雖然隔著一層口罩,但是我能看出她說完那三個字後緊咬著自己的嘴唇。也許相比起救死扶傷的場麵,這個柔弱天使內心深處需要更大的勇氣,需要勇氣在當場向死者最親近的人含蓄表達出來這個赤裸裸的現實。我微微的動了動下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依舊木然的站在那裏。她隱憫的向我眨了眨眼睛,便轉身向郝泰走去。
我毫無表情的看著警察和醫生做著各種事情,看著郝泰被他們挪動抬起,郝泰的兩隻胳膊便隨著他們的挪動而鬆懈的擺動著。當那個特大號的塑料袋套過郝泰那張俊俏的麵孔,把郝泰的身體全部收納進去之後,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和幻想支撐我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噗通,在女生們已經抱作一團的哭聲中,我癱軟的跪在了地上。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存在一種叫做眼淚逆流至心裏的悲傷。
在郝泰被拉走後沒過多久,我就被班長叫去了學院的辦公室裏。通過辦公室裏人們看我的眼神,我肯定他們早已經知道了今晨發生的一切,我能明顯感覺出來他們都在盡力的躲避著這件事情,他們越是躲著,在我麵前的表現就越不自然,實在躲不過去的時候就會有人來拍拍我的肩膀,然後表情凝重的說著節哀等等,隨後大家再繼續躲避著這件事情。
我實在不想讓這裏的氣氛怪怪的,便獨自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這把有些年頭的木頭椅子顯然沒有任何情懷的擺在那裏,雖然我坐在上麵,卻和它兩不相幹。我直勾勾的看著窗外,感受著失去好友的情緒的波動,從未想過我為什麼會來這裏。
大概半個小時後兩名警察走了進來,他們讓我配合做問話調查,在問話調查之前他們很坦白的告訴我現在基本上已經排除了他殺,但是出於嚴謹還是要我配合一下。警察示意周圍的人先暫時回避一下,很快周圍的人便放下手裏的一切隻留下我和那兩個警察在這裏。這個問話調查大概持續了將近四十分鍾,並且做了筆錄,在一問一答的縫隙裏,我回想著近期發生在郝泰身上的全部事情,真的找不到絲毫理由讓郝泰自殺,正因為我找不到理由,所以我相信這個理由一定是郝泰的絕對個人隱私。在這個問話調查臨近結束的時候,我忽然想到郝泰在自殺之前肯定會給我留下一些話語,也許是郵件,也許是短信。想到這裏我默默的握起拳頭,心裏有些內疚,內疚自己作為郝泰最好的朋友竟然找不出郝泰自殺的原因。問話調查結束後,警察要我在筆錄上簽字,對我來說這意味著讓我對郝泰的死進行二次確認,我潦草的簽上了“路堯”兩個字,簽字後便離開這裏,穿梭過大半個校區回到宿舍裏。
進入宿舍後的場景著實的讓我眼神一驚,不過很快我便恢複了到剛才的樣子,遲滯的眼神外加陰沉的臉。全班男女都集中在這裏,當然,已經沒有了郝泰的身影。輔導員的旁邊坐著一個從未見過的男士,四十多歲的樣子,齊整的舊西裝一絲不苟的穿戴在身上。看現場的樣子應該是隻差我一個人了。見到人齊了,輔導員把我拉到他的跟前,然後安慰所有人。幾個女生仍然不能很好的控製自己的情感,哭了出來。很快這個從未見過的男士便開始發言,表示惋惜,希望我們節哀。隨後他便和同學們交流起了平時的生活,但是話鋒逐漸的轉到了我不想聽的地方,作為學校的代表他希望大家能夠勇於克服心理的障礙和生活中的挫折,雖然我不喜歡聽,但是他說的確實語重心長。我挪步到自己的床前,示意坐在枕頭旁邊的同學讓出一個空間,以便我能從枕頭下掏出手機。我拿出手機後快速解鎖屏幕,卻沒有看到任何未讀短信,心想隻能等到十一點鍾供電的時候再打開電腦查收一下是否收到了郝泰的郵件。正在這時,我聽到了“希望大家不要四處宣揚這件事情,要懂禮節,尊重死者”的字眼,聽他說完這句話後我能明顯感覺到我這張毫無表情的臉正在拉長,我感覺這是用禮節和尊重做為借口在逃避什麼,我回過頭冷冰冰的拋出一句:“是嗎?懂禮節的話就不應該在這裏,作為學校的代表應該去太平間給郝泰鞠個躬以表示學校懂得禮節,尊重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