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桓安市。
桓安市的街像一座無人的城堡,街燈閃爍,朝著大路蜿蜒的方向拉出一道細長的影子。
鉛灰色的雲籠著這漆黑的天幕,如水的月光順著雲端傾瀉而下,流淌的不隻是人們站在窗前眺望的月影,還有午夜的雨。
大雨有節奏地敲打著屋簷上的舊瓦,像是暗夜裏的精靈,淺斟低唱,吟唱起一首清冷而古老的歌謠。
寂靜的夜,在午夜的鍾敲了十二下之後,便不複寧靜。
巷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張望那雨巷的拐角處,一個男子竄入巷中,像是被追逐著,奔跑著踏過了低凹的水窪,濺起的雨水打濕了他的褲腳。
他跌跌撞撞地跑入那棟舊樓的樓道裏,倒掛在牆壁上的燈搖曳著,像一個醉酒的老人,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他快速地奔跑到了三樓,推開那間屋子的門,然後狠狠的將門關上,緊靠在門旁,一邊止不住地劇烈喘息,一邊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傾聽門外的每一絲聲音——但除了他自己半分鍾前的腳步聲,樓道裏靜得出奇。
現在的他就像是在草原上被圍獵的獅子,屈辱地逃回了自己的巢穴。
他靠在門板上,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屋內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臉龐,浸濕的黑發蜷在額角處,雨水沿著他的兩頰輕輕滑落。一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女人坐在他對麵的木椅上,望著他逃亡者一樣的身形,默然。
“三方會談破裂了。”男子從口袋裏取出了一隻煙和一個打火機,煙泡過雨有些潮了,他雙手顫抖著點著了煙,深吸一口,又緩緩地吐出了一個青灰色的煙圈,“王的重生會給他們每一方都帶來利益,沒有人願意放棄複生計劃,哪怕是隻能得到王的屍骨。”
“所以隻有你一個人站在了反對的立場上?”對麵的女人輕輕說道。
“即使隻有我一個人否定了複生計劃,他們也絕不會放鬆警惕的。在他們每一方的眼裏,我是對計劃最大的威脅,勝過其他兩方勢力。”
“那你豈不是會很危險?他們很有可能結盟來對付你。”
“不,他們不會結盟,雖然複生計劃對他們每個人都有利益,但是利益的出發點卻截然不同。”男人把煙頭丟到地板上,狠狠地碾了一腳,“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依舊會針對我,我對他們而言沒有利用價值,隻有純粹的威脅,我將成為眾矢之的。”
男人脫下了已經濕透的白色外套,從身旁的衣櫃中取出了一件黑色的風衣。
“所以……你要離開?”女人從木椅上站了起來。
“我必須離開,現在隨時會有人在監視著我,我不能讓你們母子倆牽扯進來,畢竟小熙他還太小……”男子躊躇了一下,透過玻璃門向裏屋望了望。
他歎了一口氣,“讓我最後再看一看小熙。”
他小心翼翼的推開了裏屋的門,裏屋的中央擺著一張小床,一個八歲的男孩蜷縮在床中間熟睡著,臉上掛著些許的笑意,大概是在做什麼超人拯救世界的美夢吧。
男人的指尖拂過他柔軟的黑發,他聽著男孩均勻的呼吸聲,臉上不覺流露出了悲傷。
他回過頭去,看著靠在玻璃門旁的女人,臉上和他是一樣的表情。
“能有你們真好,至少我不會孤獨的在這個世界遊蕩,至少我活在這個世上還能有些值得牽掛的,隻可惜這就是我的宿命,宿命的前生,宿命的輪回,宿命的今世。”他下意識抽了一下鼻子,“縱使我在前生贏得了輝煌的地位與力量,但這又代表著什麼呢?記憶輪回隻是加劇我的痛苦罷了,我更希望作為一個純粹的人類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別說傻話了,既然你承認了這是宿命,那還奢望什麼呢?”
“我一直的很羨慕你,你沒有像我一樣的力量和地位,但站的越高的人,越能感受得到孤獨,這是我們這個物種最大的悲哀。包括小熙,他以後也要承擔更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