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有點麻,跑動跑動就好了。我一路小跑,想再去喝個粥,看個地下室的電影,就往小巷裏去了。
我一個人心不在焉地喝了粥,沒頭沒腦地看了電影。出來的時候,街燈昏暗,少有行人。我就一路小跑回家,心裏無比的失落,牽腸掛肚。終於到了樓下,告訴自己有些事情終歸是要放下。
甩甩頭,明天就走。我下定決心。
突然看到樓下大樹的陰暗處站了一個人。“誰呀?”我心驚膽戰地問。
“是我啊。”他從大樹底下走出來。
聽到聲音,我就知道是畫家了。“這麼晚了,你來幹嘛?”我走到他麵前問。
“天冷,來看看你。”他淡淡地說。
“謝謝畫家惦記啊!我不是寒號鳥,不會被凍死的。”我俏皮地說。
他接不上話,愣愣地看著我。
“不過,我是候鳥,明天就要南遷了。”我不經意地說。
“你要離開了?”他急切地問。
“對呀,怎麼,舍不得?”我開玩笑地問。
“嗬嗬,有點,因為我也沒有什麼朋友。我去送你吧。”他懇切地說。
“不用了,我還沒有確定什麼時候走。”我拒絕。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我神秘地對他說。
“什麼?”他很淡然,果然是中年大叔。
“溫老師的女兒,溫老師,何老師,還有方老師,他們都生活得很好。你也無須自我放逐,回歸家庭,好好生活吧。”我誠懇地對他說。
他突然哭了,是那種某種防備被瓦解的鬆懈地哭。我拍著他的肩膀,五味雜陳。他摟過我的肩頭,繼續像個孩子那樣哭著。
過了一會,我輕輕推開他,“天晚了,畫家,你回去吧。”
“我……”他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誰在外麵啊,這麼冷,早點回去睡覺。”看門的阿姨在大聲地嚷嚷。
我轉身就跑,“咚咚咚”跑上樓。任憑看門阿姨一個人嘀咕。
從樹縫裏往下看,他還在大樹底下徘徊著……
昏暗的燈光下,我不停地整理自己的東西,也沒有多少行李,全塞進去了。碰到一個硬東西,拿出來,鈴鐺,我把它係在手腕上,像溫老師一樣。
第二天中午,陽光正好,我把鑰匙交給看門的阿姨,阿姨驚呼:“你要走了?去哪裏呀?”我淡淡地笑著說:“我終歸是要走的,去我該去的地方。”阿姨還在後麵嘮叨著什麼。我拖著行李箱走出院門。有點不舍。
“現在走?”一個聲音從樹下傳出來。
“嚇我一跳,畫家,你就不可以正常地出現嗎?”我假裝生氣地說。他能等在這裏送我,我心裏竟有幾分得意和滿足。
他搶過我手裏的行李箱,很自然地摟過我的肩膀,一起往前走,我卻不似往日那般自然,臉有點發燙。
“我知道有一條近路,可以直接到達站台。”他自告奮勇、得意地說。
“一般都是些雜草叢生的荒野小徑。”我不屑地說。
“果真如此。你怎麼知道?”他疑惑地問。
我笑笑,不做回應。然後我們在一條煤屑路上踢踢踏踏地往前走著,莫名的野花,東倒西歪的野草,還有來去自如的風,倒也別有一番田園風味。一路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站台,人很少,隻有一兩個值班的警察,一隻狗在我們身邊晃來晃去。
我們靠著警察亭坐下,然後有點無所事事,他看看我,我看看他,然後都羞澀地笑了。
“如果你能臨別給我畫個肖像就好了。”我漫口一說。
“你看。”他一邊說,一邊從包裏掏出一個畫本。我接過來打開看,曬太陽的我,打瞌睡的我,生氣的我,無聊的我,喝粥的我,看電影的我……我看著他,眼裏有點濕潤的感覺。他靠近我,把我摟在胸前。
火車來了,我把畫本塞進他的包裏,“這個,留給你。”我倔強地說。拖著行李,頭也不回地上了火車,他跟著我走進車廂,幫我找到座位,放好行李,悵然若失地對我揮揮手,一步一回頭地走下火車,站在靠近我的車窗外。
等待。無比漫長。
火車啟動了,我看著漸漸遠去的他,還有他一閉一合的嘴唇,終於什麼也沒有聽清。我朝他揮手,隻有鈴鐺的“叮叮當當”聲在空氣裏回轉。
山水間,青瓦紅牆,綠樹成蔭,菜畦成行,鳥語花香,父親在簷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