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到湖邊,有人便在車門上輕輕叩了兩下,蕭離應了一聲,外麵便有人開了車門,蕭離欠身下了車,便回身伸手來扶賈襄。
賈襄乍一下車,便覺精神一振,舉目看去,滿目荷葉田田,當真是接天蓮葉,映日荷花。
她深深吸了口氣,吸進滿腹的清香,那是荷葉獨有的清香,淡而清遠。
蕭離對身邊護衛隨意的揮一揮手,那護衛會意,便幾步小跑,跑進了荷葉深處。不多一會,便帶了一條采蓮舟回來,那舟極小,舟尾放了幾捧半開的粉色蓮花,幾支精致的綠色蓮蓬,數節嫩藕。搖舟的少女一般的穿著綠色羅裙,粉色小襖,俏靨如花,笑渦隱隱。
當下便攏了小舟,蕭離扶了賈襄便上了舟,那少女便清清脆脆的笑著,招呼了一聲:“二位客倌坐穩了!”
賈襄不禁抿嘴一笑,她在金華多年,其實也不曾見過這種采蓮舟,想不到澠都竟有。那少女在舟頭輕輕搖櫓,小舟便輕盈的駛入藕花深處。小舟不大,容納了三人,便略覺擁擠,賈襄的半個身體便不得不偎進了蕭離懷裏。
蕭離便低低沉沉的笑起來,隨手揭開了她的帷帽,撫著她的發,如醇酒般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中虞王室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家人,非常會享受。你看這些采蓮女,都是附近人家的好女兒,每年到了這個季節,便會采選出一批未婚美貌的少女來,統一發給衣裳,成日便在這湖上采蓮劃舟,儼然便成了一景……”
賈襄有些不適地輕輕掙了一下。他在她耳邊輕輕說話。呼吸便暖暖地吹在她地麵上、耳垂上。她隻覺得耳朵熱熱地。麵上不覺也嫣紅一片。時序已是夏季。天氣也熱。衣裳本也穿地單薄。這般靠在一起。她幾乎便能感覺到身體地騷動。
蕭離顯是感覺到她地尷尬。閑閑道:“你也不必如此。雇這種采蓮舟地。多數便是來私會地。難道你不曾發覺這種小舟。原本就小地可憐……”
賈襄忽然便僵住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耳邊傳來他地聲音:“這裏地采蓮女是極懂事地。隻需你說一句話。她便會為你將小舟搖入一個特定地地點。然後自行離去……”
賈襄忍住氣。冷冷打斷他地話:“這麼說來。你便是為了這個才來這裏地!”
蕭離微微一愣。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地胸腔輕輕震動了幾下。顯然是在笑。
“把船停了,你去罷!”她聽到他對采蓮女這般說,忽然便覺得心中羞怒至極。
她並不是固步自封的女子,又來自於開放的時代,對於所謂貞節亦並不放在心上。在不涉及尊嚴與自由的前提下,她甚至並不排斥做嶽離涵的情人。
賈襄掙開蕭離的懷抱,一言不發的坐在船頭。
蕭離隻是挑一挑眉,閑適的伸長了雙腿,躺在舟中,意甚閑適。半天才淡淡道:“你也不必如此,我帶你來此,隻是覺得你應該會喜歡這裏,其實並無他意!”
賈襄並未說話,隻是抱膝坐在船頭。洞中似乎竟有出氣的孔洞,空氣流通,有淡淡的清風拂過她的麵容,清涼而舒適,亦將她心中怒火澆熄了不少。
他說的沒錯,其實不必的,名義上,她畢竟是他的妃子,而他,確實也是“她”的夫君。想到此,她的心境便也慢慢平複了。有些事情原本可大可小,大不了,隻當被狗咬了!
蕭離隨手自船尾取過一隻蓮蓬丟了給她,她伸手接了,蓮蓬青青,精致而小巧。
他坐起來,靠近她,從她掌心取過幾粒蓮子,慢慢剝去青色外殼,露出其中玉白的蓮肉,隨意丟入口中,神情是悠閑而愜意的。
她忽然也放鬆了許多,剝了幾顆蓮子吃了,於是滿口的清香,直沁入心底。
蕭離忽然抬眼,直直的撞進她的眼中,清幽的燈光中,他們靠的很近,她能清晰的從他深黑的眸中,看到自己的麵容,自己的眼中,帶著一絲來不及掩飾的悵然。
他輕輕的笑了,沒有算計與冷峻,他的眼中有種光風霽月的坦誠:“馨兒,從現在開始,你是寧宛然,而我……是蕭雲青,隻是自己,無關身份,可好?”
她微微側了頭看他,不知為何,忽然便想放縱一次,於是向他凝眸一笑:“好!”
蕭離牽了賈襄的手,便笑道:“此刻若是略趕緊些,該可來得及趕上凝翠峰頂落霞亭的夕陽!”
賈襄淡淡的應了一聲,抽回手去伸入湖中,湖水清涼,輕柔如絲的包裹住了她纖秀的手掌,有種難言的快感,她於是抬了頭向蕭離一笑:“雲青,我忽然很想遊水!”
蕭離怔了一怔,訝然道:“宛然還會遊水?”
莫說北軒原就是北地,湖河並不多見,即算是南嶽那種南方,隻怕也並無幾個大家閨秀竟會遊水的。
賈襄看他麵色,心中一驚,卻不曾露了出來,隻含笑道:“我畢竟在金華待了六年多!”
蕭離眼神閃動了一下,心中不知怎麼的,有些不悅,很想追問一句,是誰教你遊水的,卻終於沒問,畢竟他們所做的約定是在這三日內,隻做蕭雲青與賈襄。
不是君臣,非為夫妻,隻是兩個普通的結伴同遊的男女。
不問過去,不談將來,隻攜手靜觀荷塘,笑看朝陽落日。
“我有一好友,在澠都南有一座山莊,風景倒也清雅別致,不若去那裏住上幾日!”
“好!”她微笑應了一聲。抬手折斷了身邊一枝半開地荷花。捧在手上。含笑凝睇。
他默默看著。忽然一笑:“芙蓉如麵柳如眉……”
她便抬了眼:“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他聽了。便皺了眉。半日才淡淡道:“好好地心情。盡被你破壞殆盡!”
她無所謂地笑笑:“我隻是伴你出遊。卻並無義務保證你地心情!”
他看著她。不禁歎了口氣。這個女人。戒心實在太重。即便自己花了這麼些時間。費了這麼多周折。也終不能打破她心中地隔閡與戒備。
與以前……當真大不相同了,他恍惚的想著,忽然便覺得有些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