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悄悄的走進鳳儀宮的時候,賈襄正懶懶的靠在軟榻上打盹。最近她越發的懶散了,心中的牽掛與不舍也已慢慢的洇了開來,明明此刻已經可以將事情透了出去,可是卻總心有不忍,她垂著眸,默默的盤算著,想要尋出一個兩全之策,卻總也想不出。
明嫣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娘娘!”
她抬了眸,淡淡的一笑:“喜酒喝完了麼?”
明嫣點了點頭,有些興奮:“今天很是熱鬧呢,皇上雖不曾去,也派了人送了賀禮……”她嘰嘰喳喳的說著,談著新奇的見聞,俏麗的小臉上有著激動的光芒,更閃動著一些希冀。
賈襄看她雀躍的模樣,不由一笑,伸手捏了一把她的俏臉:“我的明嫣也想嫁人了呢?”
明嫣俏皮的吐了吐****:“我才不要那麼快嫁人,我還想多陪娘娘幾年!”
賈襄微微一笑,慢慢道:“我怕你是陪不了幾年了……”
明嫣隻道她是在調謔自己想要嫁人了,倒也不曾放在心上,隻是嘻嘻的笑。
賈襄神色倦怠的歎息了一聲,對於蕭離,她早已是死了心了,甚至連敷衍也都懶得了。相安無事他不願意,在一起了又總是顧慮太多。
你怕我斷送了蕭家的江山,我卻恨你寡情薄幸,不是沒有感情,隻是不夠深、不夠厚更不夠……無怨無悔、相偕終老。
賈襄懶懶的坐在桂花樹下的圓形掛椅上,圈椅散漫的搖晃著。自打從清涼山回宮,她就不曾出過一次鳳儀宮。對外隻說身體欠佳。需要靜養。鳳儀宮外謠言紛紛,明嫣有時會憤怒的在她麵前提及。她卻總是托了香腮漠然地笑著。
至於鳳冠禮服,那是久已不曾上身的了,鳳儀宮閉宮已久,人人隻以為皇後娘娘是得罪了皇上,卻也無人來做那雪中送炭之事,倒省了她再花心思來敷衍人。
明嫣悄悄走了過來,低低的叫了一聲:“娘娘……”
她懶散的抬了眼,笑了笑:“你這幾日不是很有興致的忙著中秋麼?”
明嫣扁了扁嘴,無可奈何道:“娘娘根本就沒有興趣,我忙著也覺得無趣……”
賈襄注意到明嫣意興索然地神情,心中不由泛起了一抹微微的心疼,拉住明嫣地手,她笑道:“你有興趣就好,今年中秋,我同你兩個人過罷!”
明嫣明淨的眼閃了閃:“真地?”
“真的……”她笑起來,伸手捏了下明嫣粉嫩的臉龐。
最近一直在猶疑不決,難免影響了心境,想來明嫣也被自己弄得有些鬱悶了。
罷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若舍得,自己又有什麼可舍不得的……
她起了身,拂去早已落滿肩頭的桂花,笑道:“陪我出去走走罷!”
明嫣欣然的點頭。
春暉宮中,上官媚兒柳眉輕揚:“皇後娘娘在禦花園?”
“是!”小太監諂媚的笑著:“奴才剛才正在禦花園裏給小姐折花,一眼便瞧見了皇後娘娘和她身邊的明嫣……”
上官媚兒點了點頭,輕輕的笑了一下。好些日子不曾見了,去了鳳儀宮幾次,卻都被拒之門外,心中隱隱約約的知道她的反常估計正是因為那藥起了效果了,隻是若不能親眼見著,難免有些不著實,也不好憑白的就隨便說。
上官媚兒默默的看著她,忽然便覺得有些傷感,心中也空落落的。她緩步走了過去,彎腰行了一禮:“許久不見娘娘,娘娘風采依舊,媚兒心中實在欣慰得緊!”
賈襄淺淺的笑了一笑,溫和道:“承媚兒的情,幾次來鳳儀宮探視我,隻是我身體實在不好,不能相見,心中也實在愧疚得緊!”
賈襄眼看她遠遠離去的背影,忽然就笑了笑:“明嫣,今兒晚上,你令禦膳房做些酸梅湯來罷!順便多取些蜜餞,越酸越好!”
明嫣愕然了一會,忍不住低聲叫道:“娘娘……”
她原就會些醫術,這些日子下來,賈襄的身體狀況別人不知,她豈能不知。隻是賈襄既然不說,她心中雖疑惑至極,也並不曾說破。
賈襄拂了拂衣袖,冷冷道:“有人已等不及了,我若再不給點症狀,豈非急壞了別人,何況拖來拖去,拖的卻是我的身子,我又何苦來!”
內殿之中,幽幽的暗香襲人而來,重重幔帳因風而動。
季晗一眼見了賈襄,心中不由一顫。賈襄在宮中一直儀容端莊雍雅,每每見她之時,總是發髻一絲不亂,神色寧靜優雅,今日卻是大不相同,非但鬢發散亂,麵上猶且睡痕隱隱,一副慵懶豔媚之態。連她身為女子,乍一眼見了,也覺怦然心動。
賈襄本也沒料到明嫣會將季晗帶了進來,忽然見了季晗,倒唬了一跳。
明嫣噗哧一笑,道:“今兒七妹進宮,說是中秋到了,帶些節禮來,順便還有事要請教娘娘,我就帶了她進來了!”
賈襄淡淡的笑了一笑,抬手示意季晗坐。
明嫣便走到她身後,俐落的給她挽了個簡單的發髻。
賈襄笑著伸手將桌上的蜜餞碟子推了一推:“我這裏也無甚好的,你若合口味,就吃些罷!”明嫣撲的一聲笑起來:“都是些酸掉牙地東西,七妹可得小心著些!”
季晗抿嘴一笑,果然伸手拈了一粒,放入口中,隻覺酸甜可口,倒也吃地津津有味。
賈襄忍不住笑了笑:“看來倒該恭喜七妹了……”她斜斜的歪在榻上,神色安寧,笑得溫雅,眸中卻隱隱有些失落。
季晗心中沒來由地酸了一下,低聲道:“娘娘……”
很多原先想說的話,如今卻再一個字說不出來。
賈襄伸手拍拍她,含笑道:“你既愛吃這些,過一會子,我叫明嫣去給你包上幾包,其實我倒不是很愛吃,隻是應個景兒……”
她說著應景地話,眸中便有了一絲冷冷的寒意。季晗默默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蜜餞碟子,那碟子幾乎是滿的,顯然賈襄確實並沒怎麼吃,那麼……她……
她忽然覺得身子有些發寒,臉色也微微的泛了白。
明嫣一直站在賈襄身側,卻並沒注意到她的麵色,隻是笑道:“我先去包蜜餞罷,很快的,一會子就回來!”
賈襄也就點了點頭:“去罷!”
季晗看她去了,沉默了一會,輕輕道:“或者不會那麼糟的……”她聲音極小,離著稍遠,便不能聽清。
賈襄微微的笑起來:“或者罷!”
季晗不敢再提及這個話題。隻是露出一個極勉強的笑容:“前兒聽謙循說,他素有頭風,時常睡不好,去年用了娘娘的菊花枕,倒覺得好些,因此我今兒卻是向娘娘取經來了!”
賈襄愣了一下,有些茫然,自己想了好一會子。才苦笑道:“敢情又是藍衣拿了我的東西做了人情去……”一麵說,畢竟笑起來。卻也懶得磨墨,隻是隨手拿了螺黛,取了張紙,將菊花枕的方子抄了下來。自己略想了想,卻又在下麵抄了幾行字。
“這時節菊花多,以前在西皖之時,燕大人曾到我們府上吃過幾次飯,我也抄幾個菜單一並給了你,隻是菊花乃是寒涼之物,你卻須忌諱一二,莫要動了胎氣……”
季晗臉上一紅。低聲道:“還不確實知道是不是真有了……”
賈襄笑著將方子遞了給她:“既然疑心著。卻還是小心些地好……”
季晗點了點頭。二人又隨意的聊了幾句,賈襄顧自拿了茶喝。卻給季晗倒了杯酸梅湯。
季晗猶豫了一會,忍不住提醒道:“娘娘該少喝些茶才是!”
她自幼在大家庭中長大。人又仔細,於這些鬼蜮伎倆知之甚深。眼見賈襄口口聲聲的令自己注意,自己卻隨意而為,禁不住出言製止。
賈襄輕輕的揚了眉,淡淡一笑,有些無謂,卻還是放下了杯子:“勞七妹煩心了!”
“去查上一查罷……”他一字一字的慢慢道。
陰暗的角落裏,傳來輕輕的一聲應諾。
算算時間,該是在清涼山行宮的時候有的,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謝藍衣離去地那個晚上,賈襄坐在燭下,靜靜的看著手中那粒藥丸,她地麵上是一種奇異的淒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