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中。
園中的牡丹打了花苞,估摸著也就四五天的時間便開了。剛入夏的天氣不見得熱,聒噪的蟬卻比往年出來的早,藏在一片嫩綠的樹叢裏,“知了——知了——”的嚷個不停,也不知它到底知曉了些什麼竟然這般急不可耐的拿出來炫耀。
淑妃著一件流彩暗花雲錦宮裝,上了年紀的人倒也不嫌自己身上的顏色太俊,什麼大紅大綠的顏色都敢往身上壓。且看她著一件桃紅色的長錦衣,用金色的絲線繡出了一朵朵怒放的牡丹,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絳紫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顯出了身段窈窕,華貴逼人,外搭的是一件絳紫色的敞口紗衣,懶懶一動引得紗衣有些波光流動之感,腰間係著一塊和田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氣。手上帶著一個碩大的碧色玉鐲子,一頭長發用複雜的手法綰出了一個瞧著就令人眼花的發式,確實沒有辜負這頭漂亮的出奇的頭發。頭發上抹的是叫不出名的香精,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香味,隻是濃的有點近不了身。發髫上插著七支簪子,別出心裁的做成了綠葉的模樣。額前梳的光滑,用螺子黛描上了柳葉眉,一雙嫵媚迷人的丹鳳眼在眼波流轉之間光華顯盡,胭脂同衣服是一個色的,唇上抹上赤色的唇紅,整張臉顯得妖媚的襯不起“淑妃”二字。
“小梅——”
芊芊玉手伸出來,配著養的似一對水蔥嫩的指甲,對著旁邊侍候的宮女道:
“叫幾個小太監去把那樹上的蛐蛐兒給捉下來送到禦膳房給炸了,吵的本宮頭疼。”
言罷嫵媚的摸著自己敷著珍珠粉的麵龐,一臉嬌嗔,“看把本宮這幾日給熬的,皮膚都不嫩了!”
“娘娘,那蟬不是咱未央宮的,是數十步開外落華宮外柳樹上的,您看——”喚做小梅的宮女低著頭,仔細的斟酌著字句,她可是隨淑妃娘娘陪嫁進宮的,自是最知曉她脾氣,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該說。
“怎麼什麼都有那落華宮一份子!”妝容精致的女子聞言憤憤的睜開雙眼,拿手絞著帕子,那上好的雲帕頓時皺成一團。
“感情這整個皇宮都是她家的了!”
“娘娘莫氣,喝口燕窩粥。這可是去年冬日裏進貢上來最好的血燕,統共不過七斤,有兩斤可都在咱這呢!”
知道淑妃娘娘一談起落華宮裏的那位就火大,機敏的小梅叫人端來熬好的血燕,跪在她麵前掀開蠱來,就要攪著往小金碗裏盛了。
“還不是皇兒疼他娘,把自己的一份子送進宮來了!”淑妃娘娘嘟著嘴,心中的不滿並未因下人的一番話就打消了。
這些女人可真氣的她頭疼,且不說落華殿裏那隻生不出蛋來的母雞何德何能成了皇貴妃,就連武貴人那個出身卑賤的女子,也頗受恩寵。
算起來皇上已經有一個來月沒來她的未央宮了。
“賤人!”
心裏想著,嘴上也就不由得將話說了出來。
小梅盛粥的動作微微一滯,隨即也就像什麼都沒聽到般繼續著自己手頭的活。
主子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做奴才的,隻需盡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這是小梅能在性情不定的淑妃娘娘身邊侍候近二十多年所總結出來的心得。
將一碗血燕盛好遞到淑妃嘴邊了,顏色豔的十分討喜。
“淑妃可是好心情!”一口燕窩還未送到嘴裏,就見一身穿淡白色宮裝,寬大裙幅逶迤身後的女子進來。她步履匆匆,卻又不失優雅華貴。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哪怕是怒氣衝衝也不見跌落。
“自己兒子在大殿上衝撞了皇上也不管,反倒在這躲清閑,真不知道你這樣的人是怎麼生的出來兒子的!”
來的人正是德妃娘娘。下了朝她便聽得親信彙報早朝間形勢,心裏著急上火,哪知人間的生母還在這悠悠閑閑的敷麵、吃燕窩!倒顯得她多管閑事了!
要不是她自己的肚子不爭氣,沒那份時運,她哪用得著同這對草包母子同船!
塌上的淑妃聽得德妃這一席刻薄話,丹鳳眼暗了暗,繼而托上一副笑臉要宮女扶著直起了身,煞白的臉因為堆著笑容而盡數裂開,珍珠粉“蹭蹭——”的直往下掉。
“這是出什麼事了?能引得妹妹如此不滿?”
德妃厭惡的看了一眼她惡心的臉,小梅瞧見了,連忙擰了帕子替主子細細將臉上的幹泥擦了,又拿了玫瑰水拍麵,這才勉強讓自己主子的這張臉能見人。
“你的好兒子今早在大殿上頂撞皇上了!”
德妃在隨行宮女的服侍下撿了軟凳坐下了,一張素雅的臉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猙獰。
“皇兒惹皇上不高興了?”淑妃折騰好了臉,這才有精神氣聽來人所言。
可這消息,著實不是她想聽到的。
“不可能!皇兒一向乖巧,怎麼可能會——”
端端正正坐在軟凳上的德妃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十分不悅的打斷護犢的淑妃,“那是在沒踩到他的尾巴的前提下!六皇子也真是的,區區一個工部侍郎算什麼,殺了便殺了吧,保個什麼勁!這下可好了,人沒保住又失了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