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服務員手一抖,一股開水啪的濺到桌子上,頓時熱氣直冒,所幸沒有燙到我和管叔。管叔大驚失色,那女服務員正想開口道歉,管叔倒是搶先一步,跟人家一個勁地賠禮,“哎呀……真不好意思,我這兄弟這兩天情緒不太對,講話不過腦子,您別見怪,開水就放我們這,我們自己加就好了,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那服務員像是受了驚嚇,放下開水瓶扭頭就走,跑到一邊跟幾個同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以為管叔要揍我,便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但是沒有,管叔沒有要揍我的意思。他歎了口氣,手伸進褲子口袋,掏出一包普皖,抽出一根,默默的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心滿意足的吐了出來。
我是很久沒有抽煙了,管叔清楚,沒有遞一支給我。他又吸了兩口煙,對著天花板吐了一陣子煙圈,開口說話了。
“阿仙啊……這個神明呢,其實滿大街都有,換句話講,每個人心裏都有。”我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管叔側過身子,把臉貼在玻璃上,向窗外張望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窗外是漫天璀璨的星空。今晚天氣很好,沒有什麼雲,星星看得一清二楚。雖然已是盛夏時分,但是時間是深夜,雖然我們坐在室內,但是看著樓下樹葉擺動的姿態,還是不難判斷出外麵正在吹著涼爽的微風。天空下,這座名為合肥的城市已經進入夢鄉,樓下就是小花園,一些害怕寂寞不願意睡覺的人們,在這裏通宵玩樂,有唱卡拉ok的,有跳迪斯科的,有下棋打牌的……小花園的下麵,環城河安靜的流淌著,在夜空的映襯下顯得烏黑發亮。
頓時,管叔好像發現了他想要找的東西,興奮地指給我看。“來來來,阿仙,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對對對就是那裏,看到了嗎?那個涼亭旁邊,靠著兩個女人,我敢打賭,他倆絕對是出來搞生意的……”管叔扭過頭,盯著我,兩眼發光,“她們心中就有一個神明,她們期待有一個神來帶走她們,把她們帶去一個沒有野雞的世界,那樣他們的身價一定會漲很多……”
管叔興奮地扭過頭,繼續尋找著什麼,很快他又有了發現,“你看你看,那邊那根電線杆子,左數第五根,那個在抽煙的老女人,雖然看上去不下四十歲,但絕對也是搞服務行業的……就是那種,五十塊錢一晚上,隨你爽的那種……”
我聽不下去了,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我覺得很惡心,管叔雖然看似神通廣大,什麼都會什麼都懂,但歸根到底是個粗人,說的話終究難以上台麵……於是我坐直了身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沒有再看窗外。管叔見我沒什麼興趣於是也不再研究那些女人了,跟我說,“那些四五十歲的老女人,她們心裏也有神,她們期待能碰上個身強力壯長得又帥的人來買她們……”
我快要受不了了,捂著嘴嗚嗚嗯嗯的求著管叔,“叔……我求你了,我沒你這個重口味……”管叔笑嘻嘻的戳滅了手中的煙頭,對我說,“所謂神明,就是你心裏無比盼望著出現,但又很清楚絕對不會出現的人,可懂啦?”
我沒有答話。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心裏無比盼望著出現,但又很清楚絕對不會出現的人……
是夢嗎?
我不知道。
餐館裏最後一桌客人也走了,餐廳的員工熄滅了一些用不到的頂燈,餐廳內的燈光很快的暗了下來,連管叔的臉都變得模糊了,仿佛,隨時都會跌進旁邊那片漆黑的夜裏。
我……想要離開合肥。
這句話噎在我的嗓子裏,遲遲說不出來。
這是一座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我出生在這裏,成長在這裏。這裏有我擁有的一切,離開這座城市,我講一無所有。
“我……我想……”我控製不了自己的雙唇,他們劇烈的顫抖著,試圖阻止那幾個字蹦出我的喉嚨。
“你要是覺得在這裏活的憋屈,可以選擇離開這裏,到其他城市生活一下嘛。”管叔沒等我說話便開口了,遂即又點燃了一支煙。“到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人生,和過去二十年的幼稚說聲再見。相信你可以活得很精彩,小夥子照,我看好你。”
我再一次沉默了。
這一次,我的嗓子裏,連噎著的話都沒有了。
我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始終沒有想好要說什麼。這些天,太多雜亂無章的想法纏繞在我的心頭,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了,隻能任憑思維侵蝕著我的腦細胞,把我的腦子一點點掏空……
突然一句話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我想都沒想就說出來了。
“這個世界上是有天使的。”
說完,我才反應過來,我又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怕管叔又要打我,於是拿起椅子上的背包,站起身準備要走。
這時,一句話又閃過我的腦海,我的直覺讓我說出了他……
“因為我知道,魔鬼是不會對我露出衷心的微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