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著，眼淚還在不停流淌，從耳朵往兩邊流，淌過耳朵根，流到了蘆葦根下。
\t惲大姐不解，俯身問他：“什麼東西那麼貴重？他要用命換回來？”
\t“他，為了證實師父的清白，為了以後……那東西，那東西太珍貴了，那是我們幾十萬死亡百姓的見證，那是日本的罪證，有了它，我們就能少送一點命啊……”
\t他第一次說起這事，引起一個女人的好奇：“那東西是什麼呀？現在在哪裏？你們收管好了嗎？”
\t江龍一個激靈，想起眼鏡告訴他，爹媽都不能說的事。聽她問到這裏，一骨碌坐起來，“你問這幹什麼？不關你的事，你給我把槍找回來，我要為小黃毛報仇，為我的父母和家人報仇——”
\t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這在江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就是為了槍，還是想起槍。
\t開始，惲大姐隻是默默地聽他說，後來俯身向著他，最後聽到江龍還在問槍，抬頭望著遠方，突然輕聲喊起來：“鬼子，對麵鬼子來了……”
\t江龍身子一挺坐起來，透過蘆葦，看見對岸的鬼子好像發現了這邊晾曬的衣服，紛紛衝著這邊指指點點。
\t惲大姐著急了：“我們快走吧，你不是說過嗎？鬼子受到過特別的訓練，槍法很準，打得也很遠，我們一路上都在躲著他們，現在離他們這麼近，萬一打過來可不得了，趕緊逃吧。”
\t“慌什麼？距離太遠，他們又過不來，讓他們幹瞪眼吧。”江龍眼力很好，能看得極遠，見那幫鬼子隻是衝著這邊指指點點，並沒有開槍，也知道這麼遠，子彈也打不到這地方，遂放下心來，又躺下等衣服曬幹，繼續要槍，“你給我找槍去，我要給死亡的中國人報仇。”
\t惲大姐突然問道：“如果我死了，你給我報仇嗎？”
\t他歪著腦袋看看她：“我不要你死，沒什麼報仇不報仇的事。”
\t“你回答我，你給不給我報仇？”
\t“所以我要有槍呢！有了槍，我在你就在，就能保護你。”
\t女人咕嚕著：“沒有槍，我們就是百姓，不會惹人注意的……”
\t“你個傻女人，你真當鬼子那麼心好，你以為沒槍就不殺你嗎？南京死那麼多百姓，他們有槍麼？就連沒有撤離的軍人，也放下了武器，老外告訴我，國際法也不殺俘虜的。所以，正好相反，如果我們都有槍，日本還敢侵略我們嗎？”
\t她還是固執地回到原來的問題上：“萬一殺我的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國人呢！”
\t“中國人幹嘛殺你啊？”
\t“比如說，你們那個大煙袋，我看著他的眼神就害怕……”
\t“也沒說要殺你呀！他隻是懷疑而已。”
\t“他懷疑我什麼？”
\t“誰都懷疑，除了詹姆斯，他也懷疑喬醫生，懷疑我。你既然怕他，何必跟我們走呢？”江龍突然想起，這麼個不會打仗的女人，帶著也是累贅，不是她，我一個人劃水也能渡江過河的，於是說，“我找個地方把你安頓起來，等我完事兒以後再來找你不行嗎？”
\t惲大姐像是怕他跑了一樣，緊緊拽著他的手：“我不是說我要到武漢的嗎？隻是跟你們男人走，膽子大一點，路上有個伴安全一點，你想甩我呀，不行——”
\t江龍坐起來，另一隻大巴掌罩在她的手背上，深情地說：“我不會甩你的，我們同甘共苦這麼些日子了。”
\t“你倒是沒必要往武漢趕，反正也和他們走散了，找不到你他們也算了……”
\t“怎麼沒必要？我不是說了嗎？我要去見我們老爺，我要去領賞，我需要錢，有錢我們就能買房子，能安家，就能……”
\t“得了吧，你。”女人打斷他的話，言外之意根本不相信。
\t江龍都佩服自己了，能夠把謊話說得不打疙瘩，什麼時候聰明起來了？但見女人那不屑的目光，跟著又糊塗了，一路上說那麼多話，是不是哪裏把話說錯了？是不是透露了我的真實目的？
\t哎呀，真是的，想這麼多幹啥？估計衣服應該幹了，翻身爬起來，看看日頭已經西斜，拉扯著女人又問：“你把我槍搞哪去了？趕快還給我。”
\t惲大姐瞪著眼睛問：“你說，是槍重要，還是我重要？”
\t江龍甩了甩手：“當然是你重要，但是，槍可以保護你，如果沒有槍，萬一鬼子要把你搶走了，我怎麼辦？”
\t惲大姐氣惱地在他肚子上掐了一把：“你強詞奪理！槍，我藏起來了，我就知道你把槍看得比命還重要……你說，剛才我們倆都睡著了，萬一有人來看到我們有槍，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