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驚動了守衛的長官,這是個發福的男人,跑過來氣喘籲籲地說:“長官,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有嚴格的命令,沒有船票的都不能上船。”
\t“他媽的,船票都被哪個龜孫子吞沒了?給老子送上來——”受傷的軍官繼續咆哮著。
\t“長官息怒,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交通部有統一安排,請耐心等待。”
\t這個值班的小排長一邊喊著一邊跑過來,說話有禮有節的,那身影也有幾分熟悉,陳明覺得很好奇。
\t“忍耐個屁,老子早就忍不住了——”這名軍官被圍困了,跟發瘋的野獸一樣舉起手槍又要開槍。
\t排長脫下爛鞋子就扔過去,鞋子砸在軍官的臉上,槍走火了,打在江岸石頭上迸出火花。
\t“給我綁了——”幾個衛兵上前不由分說,就把軍官按倒在地捆住。
\t軍官抬臉歇斯底裏地狂笑:“狗日的,你個小排長也敢捆我?你媽——”
\t排長獰笑著,撿起破鞋子塞進那軍官的嘴裏,這才對著架起來的軍官敬了一個禮:“實在抱歉,卑職在執行總司令官的命令。”
\t被困住的人唧唧歪歪說不出話了。
\t排長然後對那幾個士兵說,“綁起來,押進我住的小屋子裏!”
\t陳明看到這有趣的一幕,不禁對那個膽大包天的小排長多看了幾眼,這一看就認出來了,這不是他送到姑塘前線工事當兵的那個土匪胖子嗎?
\t嘿,這小子有出息了。不僅沒死,還當上了小排長,看來真的是改邪歸正了。
\t陳明臉上綻出一絲笑容,因為離得遠,而且他處的位置也不便於跟他打招呼,能看到他活著也算欣慰。
\t陳明迫不及待要到宜昌去,從防空洞裏出來,找了半天沒找到喬子琴,幸虧找到了大胡子,讓他去寺廟找到知客僧就可以找到他們,告訴他們自己的去處。
\t時間太緊急,首先要搞到船票,把詹姆斯送到重慶去,到那裏交給大使館,他的治療問題也能解決了,根本就不想讓他在武漢做手術。
\t可是,在輪船公司看到的一幕,讓他徹底打消了搞船票的希望。連國民黨的一個團長都沒辦法送他的家人,一個受傷的軍官也沒辦法上船,他一個小小的遊擊隊長,在國民黨統治區,甚至都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怎麼可能搞得到兩張船票?
\t也不能讓詹姆斯隨便露麵,喬子琴又是個聾子,她找的同學也沒找到,隻有自己出麵了。
\t擺渡擺到江邊,送佛送到西天,哪怕是一張船票,把那個醒目的外國人放進船艙,就能直達重慶了。
\t至於那個耳朵聾了的女人,與自己真是一點關係都沒有,隨她去吧!
\t還有一個關於民生公司的問題,沒想到盧作孚當了國民黨的大官,交通次長,了得呀。從在武漢看到的情況知道,這個人愛國,不需要自己做動員了。
\t但是既然接受了任務,無論如何,也要把新四軍第三支隊的欠條交給他,必須得完成任務,就必須要到宜昌去麵見他。
\t也虧得那一次中毒,原來黧黑的皮膚現在變白了,原來那些大胡子也不知道哪去了?外表形象不再像以前那樣勇猛彪悍,隻是內心依然剛猛。
\t他並不知道寺廟裏發生的情況,更不知道利民醫院的情景。好不容易混上船,他把貨物放下,如果再下船就前功盡棄,他必須要找個地方藏起來。但是船上工作人員拿著鐵皮喇叭,已經在通知,讓送客的和搬運貨物的員工下船。
\t他想找船長、大副、或者輪機長都行,給他們說明情況,讓自己隨船到宜昌。但是,甲板上也有國民黨的士兵,橫著槍杆子對他腰杆上掃了一下,惡狠狠地說:“站著幹什麼?還不下船去?”
\t“我船長。”
\t“找你媽的鬼呀!你找師長旅長都沒用,你不就一個搬運工嗎?看到你上來的,滾下去——”
\t兩人正在糾結中,開始放旅客了,岸上的人一擁而上,把棧橋踩得悠悠晃晃,似乎隨時都有崩塌的危險。
\t擠擠挨挨的人群中,閃出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個端莊的女人,右邊肩上背著一個大包袱,左手提著隻木箱。身邊走著一個蒼白的少年,弱不禁風,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隻是背著一個大大的書包,就已經累得直喘。
\t女人臉脹得通紅,匆匆忙忙趕路,走得踉踉蹌蹌的,稍微遲緩一點,後麵人湧過來,就把她擠到一邊去了。
\t孩子要去接一下木箱,母親搖搖頭,把他推開了。
\t陳明逆著人群橫衝直闖,一下子擠到他們跟前:“鍾太太,你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