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3年的事情。當時,國內還沒有感受到石油資源缺乏的緊迫感。這種情況下,我就算是打一百個電報請求在沙特做石油文章也沒用,隻是有形勢發生變化之後,我們才能認識到石油外交的重要性。不過在那時,我還有另一個非常重要的職責——兼任中國駐剛剛經曆了兩伊戰爭和海灣戰爭的伊拉克大使。
斡旋海灣
伊拉克人說,巴格達是一個漂浮在石油上的城市。傳說城市的很多地方,挖掘不到兩米,湧出的液體就可以鋪在路麵當瀝青使用,或者是直接注入柴油機中燃燒。傳說始終隻是傳說。但是伊拉克擁有豐富的石油資源這一點卻從沒有被人質疑過。
這塊神奇的土地孕育出了一代梟雄。薩達姆一度被整個阿拉伯世界奉為英雄。他敢於主動對抗什葉派為主的伊朗,敢主動攻擊美國保護之下的以色列。
不過英雄也有判斷錯誤的時候。兩伊戰爭結束時,盡管最終的結果是雙方不勝不敗。但是,在沙特和美國的暗中支持之下,伊拉克國內的石油工業並沒受到損失。伊拉克國內修起了大樓、公寓,國內經濟有同為遜尼派的沙特王室支持,保持了很高的水準。
一心想成為阿拉伯世界領導者的薩達姆開始動起科威特的主意。科威特是在英國支持之下從伊拉克獨立的。薩達姆掌權之後,就一心想“收複”科威特。這個念頭在兩伊戰爭、尤其是沒有獲得足夠的戰爭成果之後,在薩達姆心中變得更為強烈。
努力在伊拉克和科威特兩國之間斡旋的沙特並不知道伊拉克已經把進攻沙特排進了自己的日程表。現在唯一能阻止的伊拉克鐵騎的不是沙特的金元,而是美國人的態度。
我記得當時的美國駐伊拉克大使格拉斯皮女士用:“這是你們阿拉伯國家之間的衝突,美國對你們內部的衝突不感興趣。”來回複薩達姆對於伊拉克和科威特潛在的軍事衝突的詢問。
現在看來,這位女大使的回複更像是美國國務院冠冕堂皇的外交辭令。可是在薩達姆看來,這就是美國人的默許。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之後,聯合國很快通過決議,限定在1991年1月15號前,伊拉克必須撤出科威特,如果不撤出的話,15號以後任何一天,聯合國安理會都可以授權進行軍事打擊。
1990年11月,錢其琛外長訪問海灣和中東六國。我作為即將赴任的中國駐伊拉克大使,陪同錢外長出訪。在伊拉克,我們首先麵見了伊拉克外長阿齊茲,這個被西方媒體稱為“Tough Man”的伊拉克二號人物明確地表達了強硬立場:伊拉克絕對不會主動撤軍。
在離開伊拉克之前,錢外長見到了了薩達姆。會談過程中,薩達姆不斷地嚐試從錢外長口中探出,如果伊拉克堅持不撤軍,美國究竟會不會執行軍事打擊。錢外長最後說:如果戰爭開打,就不會是一般的打。言外之意是不光要進攻科威特,連你伊拉克也會一起打,到時候戰爭就不是死人的問題了。盡管如此,薩達姆還是堅持沒撤軍。
陪同錢外長訪問完,我又回到了巴格達正式上任。遞交完國書之後,我的工作就隻有一項:做好戰爭爆發的準備。使館的工作人員該回國的回國,該撤到其他國家的撤到其他國家,我們剩下的人則在地下室裏儲備了糧食、麵包、水。足足有兩三個月的量。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國家的大使館都撤離了巴格達,我不斷跟國內請示,是否可以撤出伊拉克,否則一旦戰爭爆發,想撤就來不及。終於在戰爭爆發之前,國內指示同意撤離,我們立刻全體離開了巴格達,飛往塞浦路斯。抵達塞浦路斯的當天晚上,工作人員急匆匆地來敲我的門,對我說:“大使大使,戰爭開始了。”
戰後的巴格達
聯合國的石油換食品計劃對伊拉克經濟的打擊是毀滅性的。除了石油之外,伊拉克隻有椰棗之類的農產品,出口幾百萬噸也並不值錢。石油能解決經濟上的大問題,但是他們卻不能出口。
戰後,大使館組織了一次招待會,桌上擺滿了大使館采購的糖果。一個伊拉克外交官,大概相當於我們司局級的處長就小聲跟我說,家裏的孩子好長時間沒吃過糖,我想多抓幾把。意思是打個招呼。我說你隨便拿吧,他看人不多的時候就抓了兩三把就放在西服口袋兜裏。物資的短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從科威特搶來的高級的酒、高級的衣服、高級的布料,奢侈品倒是都有出售,但是隻接受美元貿易,不要伊拉克幣。因此,這些市場都是一些駐伊拉克的西方外交官們在購物。
我們當時沒有買什麼奢侈品,但是日用品的消費也能感受到當時伊拉克經濟嚴苛局麵。除了能源之外,什麼都緊缺。在世界上緊俏的能源石化產品,在這裏五美元足可以買下以卡車計量的灌裝天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