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手電筒啪得一聲掉在地板上,這手電質量到底是好,不僅沒摔壞,反發出更雪亮的光,這光,斜斜地掠過了地板上的浮塵,射到了地板上的某個陰暗的角落。
一閃,兩閃,這角落隱隱有光在反射,仿佛是一隻凶猛的夜行動物的眸子,在暗黑裏發出晶亮的反光,但卻是悄悄地閃爍了一兩下,這光便消失了,這角落也就恢複了原本的黑暗,仿佛根本不層有光閃過。
但恰好此時,爸爸把頭扭了過去,所以不早不遲,這光正好落入爸爸的眼簾。
爸爸彎著腰,輕輕地邁著貓步,一步一步走向那個角落,而媽媽疑惑著地看著媽媽。
爸爸一邊走著,一邊順手把那個手電筒撿在手裏,悄悄地走了過去,把手電筒對準那個角落照了過去,才發現那裏隻有一片厚厚的浮塵,除了浮塵什麼也沒有,連個小動物的腳印都沒有,比如老鼠,比如蟑螂。
哦,也許是情緒變化的落差太大,以至引起了什麼幻覺吧。
爸爸輕輕歎了一口氣,轉身,準備走。
媽媽深深吸了口氣,一聲哭泣聲正在胸腔裏醞釀,下一刻就要蓬勃爆發。
就在這一刻和下一刻的交替一瞬,轉身的爸爸和準備哭泣的媽媽,在靜寂中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一聲輕輕的呻嚀聲。
“哎吆,哎吆。”這呻嚀聲裏好像飽含著極大的痛楚,仿佛伸出一隻小小的手一下扯住了爸爸的腳步,爸爸一下子愣住了,耳朵嗖得豎了起來,屏息傾聽,伴隨著那輕輕的呻嚀聲,接著傳來的是嚶嚶的哭泣聲,這聲音又細又碎,若有若無,灑落在寂靜的夜裏,如果不仔細聽,根本就無從發現。
爸爸和媽媽幾乎同時,慢慢地轉過身去,隻見在手電筒的光影裏,在那如濃墨一般的暗黑裏,漸漸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影子,這影子,小小的,斜躺在灰塵中央,正痛苦地發出嚶嚶的哭泣聲。
“誰?”於此同時,幻和以真也發現了這斜斜躺著的影子,這淡淡的影子仿佛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以真幾乎看見那影子的臉幾乎都要扭曲了,眉頭深深地皺成一團糟。“你是誰?”以真忍不住問,但這影子隻是自顧自哭泣,卻根本不搭理以真。幻一下子躍到那影子的身邊,伸出手去,想要去觸摸影子,卻隻是落了空,影子還是在那裏躺著,卻什麼也碰觸不到,這影子隻是一個影子而已。
爸爸慢慢地走向那個影子,那影子停止了嚶嚶的哭泣,發出了一聲細細的呻嚀,爸爸的耳朵裏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一個字:“疼!”爸爸甚至看見了那影子是個小小的娃娃,是個男娃娃,光穿戴著一隻紅紅的肚兜,隻是臉上掛著的不是笑,而是一串晶瑩的淚珠,他正朝著他悲哀地說著:“疼!”
正在這時,梯子上忽然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顯然有一個人正手忙腳亂地爬上那梯子,果然,一邊爬,一邊傳來一個人急促的叫聲:“快,快,大哥,快去水庫!”正在此時,手電筒的光忽然熄滅了,閣樓沉入了一片死般的黑。
黑著,並寂靜著,忽然這寂靜裏傳來一陣陰森森的鳥叫聲,那就是傳說中的招魂鳥,總是在有人即將死去之前,在某一個淩晨時分到達將死者的家附近,悲哀地召喚將死者,提醒他準備好上路。而活著的人聽到這叫聲,心裏就明白這塵世上又將有一個人告別活著的人生。現在,這招魂鳥的叫聲仿佛就在幻家的屋子後麵的那片竹林裏,那一聲聲哭泣般的悲鳴,就一陣陣盤旋在幻家屋子的上空。
“哇!”黑暗裏忽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哭聲,那是媽媽的號啕大哭,接下,夫妻倆一個跟著另一個連滾帶爬地下了梯子,直奔那山後的水庫而去。幻和真忍不住跟著而去。
天馬上就要亮了,這即將天亮前的一刻卻是最濃的黑暗,這黑暗重重壓下來,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山後的水庫邊,已經團團圍住了一大幫人,卻基本沒有人說話。
“擦!”一聲響,一道火光燃了起來,有人點亮了枯枝,燃起了熊熊的篝火,這火光照在水庫的湖麵,映出了一片紅光。
“啞”“啞”驚醒了一片本來沉睡在水庫邊蘆葦叢中的水鳥,它們驚叫著,驚慌失措地撲扇著翅膀向天上飛去。
有人攙扶著已經失去渾身力氣的媽媽走向水庫邊,團團圍住的人群紛紛讓出一條小道,讓媽媽爸爸走到水庫邊。
“看看,這鞋子是不是幻的!”一個大伯聲音低沉著,遞上了一隻塑料鞋子。媽媽伸過手,那手在劇烈的顫抖著,幾乎要拿不住這隻小小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