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聽,強打起精神,一起動手把麥種推成若幹個麥堆,接著,兩個人一組,一邊往蛇皮袋裏裝,一邊往倉庫裏運送。
天黑透了,才把曬的麥種全部收進庫房。我的雙腿像灌了鉛塊,全身疲憊不堪,隨時可能癱倒在地。老板親戚在屁股後麵喊道:“明天早點來啊!”路上,小林有氣無力地說:“我明天不想來了,把小命丟在這裏不劃算。情願在家睡大覺,你呢?”我說:“不來?工資呢?”小林說:“隨她給不給,大不了隻有一天。”
我沒有表態,隻是說:“明天再說。”到家,老婆嚇了一跳,心疼不已,說:“明天不去了吧?”我看了看胳膊,通紅;在鏡子前看了看,髒兮兮的臉,不僅紅,還脫皮、發癢。
第二天早上,看到我又要出門,老婆問:“還去啊?”我說:“去呢,總共隻有幾天的活,在家也沒事,一天下來到底有幾十塊錢。”老婆見我態度堅決,沒有再說什麼,找出一副護袖遞給我,說:“戴上這個膀子就曬不到了。”
小林真沒有來。這天,因為有帽子和護袖,感覺好多了,不過還是又熱又悶,身上總是汗津津的。乘涼的時候,我忍不住開始羨慕在車間裏的日子,那裏雖然苦些、髒些,卻太陽曬不到、雨也淋不到,夏天還有大功率的風扇一天吹到晚。現在想想,真是天堂。但那時身在福中不知福,常常抱怨這抱怨那……
再想想終日在烈日下勞作的農民、高樓大廈的建設者,以及一年到頭在戶外工作的人,這幾天又算得了什麼,咬咬牙就過去了。所以,我開始珍惜這份隻有幾天的工作,不光沒有了怨言,還時不時地說些樂觀的話,下班前把各種工具擺放整齊、幫老板親戚關門關窗。
九天後,麥種全部被曬了一遍。老板給了我六百塊錢,說:“多的錢不要找了。對了,我朋友那裏正好需要一個人突擊一下,辛苦是蠻辛苦的,但是工資是我這裏的雙倍。去的話,我就給你介紹。”我一聽,連連感謝。
聽說我有了好去處,小林也想試試,老板搖搖頭說:“你不行。”
老婆抓著六張紅票子,動情地說:“這錢不忍心用呢,真正的血汗錢啊。”看著鏡子裏的“非洲小白臉”,我咧開嘴笑了起來,認真地說:“隻要不怕吃苦,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的。”
靠打臨工,我終於度過了最困難的時候。
工作和生活早就恢複了常態,可是,每到七月,我都會想起曬麥,仍然感慨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