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哨所的扁擔(3 / 3)

廖光倫說:“田祥兵是個好兵,可惜留隊名額少,沒留下。”那一瞬間,我捕捉到了廖光倫臉上掠過的痛惜。我理解廖光倫的心情,培養一個業務精、素質好的兵不容易。

我想起李剛昨天講的他第一次探家的事兒。到家當天,他就迫不及待地係上圍裙下到廚房,準備“露一小手”在哨所學到的廚藝。老媽一臉“誠惶誠恐”,以前在家飯不盛到碗裏都不上桌的兒子,離家這兩年真有“出息”了?老媽隔著房門不放心地一會兒過來看一眼,直到色香味俱佳的“可樂雞”、“糖醋魚”、“拔絲地瓜”一一擺上桌。老媽夾起一塊“拔絲地瓜”,說“嚐嚐兒子的手藝”時,不想那扯老長還扯不斷的亮晶晶的糖絲兒,竟把老媽的眼淚給“扯”下來了。晚上給老媽端洗腳水時,沒想到又把老媽的眼淚給惹出來了。看老媽流淚,李剛說:“自己心裏特不是滋味,自己為父母做的本來都是平平常常的一點兒小事,沒想到他們卻感動成那樣,可想而知自己從前多麼不懂感恩。”他說,以前去酒吧,多貴的酒都敢要,眼睛都不眨。可那天當同學請他走到曾經熟悉的酒吧門口時,他卻沒有走進去。在抬腳的那一刻,他的思緒回到了深山裏的哨所,回到了他和戰友們拿著發到手的津貼不知到哪花的情景,眼睛就那麼濕了。他說:“那個時候,很奇怪,好像是突然才覺得自己‘長大了’。那種長大,是同學們永遠無法想象和體會的。”回家時,老媽驚訝地問:“咋回來這麼早?”他說:“沒意思。”當這三個字脫口而出的時候,他說,自己都嚇了一跳。從深山哨所到五彩繽紛的都市,他竟然說“外麵”沒意思!以前在哨所時,自己不也向往過山外麵的世界嗎?

玉不琢,不成器。從家裏回來,李剛說,他發自內心地感謝廖班長,他不光讓他懂得了軍人應該擔當的責任和義務,更教會了他做人的尊嚴、生活的樂趣和當兵的光榮。

我來哨所時,趕巧廖光倫的妻子李俊帶4歲的女兒廖明燁來隊。女兒早產,出生時體重才4斤2兩,一歲多又得了腸套疊在醫院動手術。李俊快言快語地跟我說:“兩次大事都趕上廖光倫部隊有任務,當時也哭過、怨過,現在回頭想也沒啥。處對象時,人家廖光倫就把‘醜話’撂前頭了——‘嫁給我,我肯定會一輩子對你好,但我肯定照顧不上家’……”

哨所旁長著一大片太陽花。那金黃的花冠圓圓的,真像一顆小小的金色太陽,在浩瀚無垠的天地間,忠貞不渝地綻放著自己的光華。太陽花,美麗的花。我真想帶一棵回去栽到我的陽台上。可廖光倫說,溫室裏養不活太陽花。

整整一個晚上,我都陷入到一種沉思之中。我突然想,眼前這個普通的老兵,多麼像那條刻滿了歲月凹痕的扁擔;一條默默負重的扁擔;一條當祖國和人民需要時,總是挺身而出無聲挑起什麼的扁擔。而當他負重的身影默默走過那層層疊疊的群山時,我發現,他挺拔的身姿,一點不比大山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