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二十(3 / 3)

主持人很驚訝我能說出這種話,既而把話題拉到朋友這個層麵。到底是有經驗的主持人,當然也是一個特別有手腕和同情心的姐姐。她馬上過去問我們學校指派來老師助學貸款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老師,咱們學校對助學貸款是怎麼規定的?”

這個老師今天來的任務本來是清理門戶的,結果讓他措手不及。

“這個,按理說國家是有規定的。可是我們的合作銀行還存在著些問題。”

接著他也隻能推說到會計身上。後來幹脆說一定能辦。

於是他又寫了一張紙條,遞給朱赫來讓他去找一個教務處的老師,並告訴他有這個紙條就一定能辦下來。結果賺來了現場觀眾些許安慰性的掌聲。

老作家這才恍然大悟,馬上說收回剛才說的話。

“我對我剛才的發言感到歉意。我原來想,年輕人犯錯是正常的,可是聽完這些話我甚至覺得這個孩子的勇敢值得我們所有人去尊敬。我收回我的話。”

老作家都已經發話了,幾個少年小子也都馬上見風使舵。原來的落井下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學習學習再學習的承諾。

節目結束的時候,總監和王瑤都很驚訝我能在最後關頭說出這麼出彩的話。我問她:“剛才我說的那麼多估計都得給剪了吧。”

王瑤說:“沒什麼,又沒有什麼煽動性語言。”

朱赫來插話說:“都是沿著憲法走的。”

我笑著說:“那就好!"其實我心裏也有個小算盤。今天這些話說出去,注定是要得罪一些人的。可是我記得有一個挺不錯的當官的說過:"得罪了所有人就是所有人都沒得罪。”仔細想想還是很有道理的。

錄完節目,王瑤非要請我們倆吃飯。這個姐姐的熱情和正直都讓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朱赫來則顯得特別的高興。

王瑤對朱赫來說:“你可欠我弟弟一人情啊!怎麼還啊?”

我說:“我都想好了,等他有錢了,我就帶著兒子媳婦去他們家白吃白喝半年。”

王瑤又說:“今天那個姓李的以為我們找他出頭呢,結果自己來了才知道是鴻門宴。”

我很高興,甚至高興到用手搭著朱赫來的肩膀然後大口喝酒,一直喝到連上了七次廁所。朱赫來則又一次繼續了他的習慣,一句話不說,就一個人在那自己喝,到最後都有些醉了。

漸漸的,天已經黑了。李小曼打來電話問節目錄的怎麼樣?我告訴她一會我們吃完飯想在青年大街這走走,然後就把電話遞給朱赫來。朱赫來接著電話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過了一會,王瑤被電話叫走了,臨走時非要搶著買單。王瑤一直被我認為是傻得有些可愛的姐姐。據說每次吃飯她都是人家快吃完的時候到場,然後被罰酒三杯。坐在最靠門的位置,酒菜頭上過。最後去服務台結帳次數最多的也是她。

我和朱赫來在青年大街一直走著。晚秋的沈陽總有些小雨,朱赫來和我走在雨裏,一路上嘻嘻哈哈,那種自由和沒有一點負擔的感覺是平生都沒有的。朱赫來告訴我:

“這事兒讓我認識了一個人。”

我笑著回敬他:“這事兒讓我認識了一幫人。”

青年大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再往北走就可以到黃河大街。在黃河大街一直向北就可以到我們學校了。朱赫來問我:

“你稿費打算怎麼用?”

我想了想,是啊,那麼多稿費呢,怎麼用?有錢還愁不會花?可是花錢再多也就是那麼幾個事兒。上月球吧,錢太少;上市場買菜吧,錢又太多。人一天到晚才能花幾個錢?可是沒了錢關鍵時候卡你一下還真難受。

“捐了吧,我自己留點夠吃飯就行。”

有的時候我就喜歡把自己比做魯迅,可是現在自己想想,當魯迅其實挺危險的。危險不在於有一個敵對的政治派別千萬百計的想把你做掉,而是你隻喜歡一個人喊呀喊的,呐喊到最後發現自己嗓子都啞了可是沒人聽。為什麼呢?人雲亦雲的力量太大了。在這個網絡和媒體左右事實真相的時代,有時候想維護真理還真就必須和一個商業實體妥協。為什麼呢?一個人的形單影隻在這個群體麵前越發體現出他的無力了。

以前我教育我哥們說:“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是人能把自己的同類當玩具而動物不能。”當這個社會都變得冷漠或是對別人漠不關心然後裝作自己很清高或是看破紅塵的時候,才知道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是多麼地難得。

等到我發現這種難得的共患難的友誼並能夠為這份友誼做出犧牲時,又想想自己說過的話,竟覺得真正的認識應該是:“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是動物能把一個玩具當同類而人不能。”

在青年大街和北五馬路的十字路口,我看到李小曼一個人撐著一把傘站在十字路口。我把李小曼指給有些近視的朱赫來,朱赫來的表情有些木然,接著馬上衝了過去,兩個人抱在一起。李小曼看著朱赫來手裏攥著的紙條,就問:這是什麼呀?

朱赫來看了看,順手把紙條扔在路邊,說:

“廢紙!”

兩個人目光交彙了幾秒,便相擁而泣。

一陣風吹過來,把地上的紙條吹起到天空中。那紙條忽上忽下。在天空中和電波一起,劃過隻有點點星辰點綴其間的夜色。千家萬戶在這夜色中都成了萬家燈火,我們無法猜到這些陌生人通過電波了解到電視機裏那個慷慨陳詞的小夥子的遭遇的時候,會不會十分震驚。也許,這和那個死亡的假設一樣,都隻不過是他們生活中一段小小的談資罷了。

而對於一個人來說,這卻是很久都不能抹去的傷痛。

明天早上,人們就會忘記昨天晚上的那個故事,他們也會忘記了曾經有人是那麼的堅持和勇敢。大學校園裏,他們還是會跟著念瘋狂英語然後準備自己的四級考試。他們不會還讓這些瑣事還停留在大腦裏占用空間。

這一切,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悲劇而已!

知識分子們仍舊在努力尋找著屬於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繼續思考著,思考著明天的生活和過去的曆史。現在的社會,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二元世界,所以不需要一個耶酥站出來說他是來救贖我們的,我們自己就可以發現我們還有很多地方良心未泯。這個世界上隻有愛,沒有仇恨。任何人在迷茫的時候都會漫罵周邊的所有人。這就像病危的人總罵自己的兒女一樣。那個時候別人會勸他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可是就是有人不聽勸,非得說道路曲折他走不完,前途光明他看不見。這就是一個簡單的人都會做的事。

朝酒晚舞是一種生活態度的顛覆,但是這種顛覆並不代表把朝九晚五的生活方式改變。巨大的工作壓力使得人們需要快樂,但是快樂的作料可以是相聲,也可以是超級女聲,但絕對不是文學創作。有人說現在的文學沒有市場,沒幾個人喜歡看了,胡說!能看明白歌劇的也沒幾個。大篇的中國話你看不明白,美國的黃色肥皂劇《欲望都市》把哥們你逗得樂哈哈的。這才是顛覆的文化生活,朝酒晚舞。中國知識分子的思考,就是在知識和欲望之間徘徊。

人是要學會對別人尊重的,隻有尊重別人,才能得到別人對自己的尊重。人和人不是玩和被玩的關係,所以大可不必裝作看透紅塵。我們都是一個大世界裏的小人物,就更沒有必要顯示自己有多超脫。朱赫來和李小曼的愛情,也不一定就是天長地久,至死不虞。但是好歹他們認真愛過,他們彼此真心容納對方。這就足夠了。我們看夠了那麼多大圓滿的結局,可是圓滿的結局需要太長的時間去鋪墊。我們隻是孩子,我們的路還很長,我們和時間開了一個小玩笑,但是並不想被時間當玩笑開一輩子。老舍寫《茶館》的時候曾寫個前清的旗人說了句:“我愛大清國,我怕她完了。"我們也想說:"我愛我們的青春,可它已經完了。”

朱赫來說,一晃我們都是奔三十的人了。

冬天已經過去,可是哥們一覺醒來就是夏天了!--雪萊他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