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當時叫蔣誌清,於1910年冬天,自振武學校畢業,時年二十三歲,遂即分配到北海道新潟縣高田鎮的十三野炮聯隊實習,此時他身高一六九點四公分,體重五十九點二公斤。(據高田市史記載,見《蔣總統秘錄》第二冊,頁二一三)實習生是二等兵,生活十分艱苦。至於軍事訓練,主要是喂馬,以及替軍馬“擦熱”,使馬在嚴寒中血液流通,並沒有真正學到軍事科技。據毛思誠的《民國十五年以前之蔣介石先生》一書說,十三聯隊的師團長長岡外史與聯隊長飛鬆寬吾,對二等兵蔣誌清“甚優遇”。(見第一冊第三編,頁十四)但事實上師團長對蔣全無印象,直到一九二七年蔣至日本送照片並贈“不負師教”題詞,長岡才知曾有這樣一個二等兵。(見阪部護郎《將軍長岡外史》頁28)既不知,何來“優遇”!
但是1928年國民政府成立後,蔣主席的欽定履曆中,赫然有“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最高學曆。(見民國十八年《中國國民黨年鑒》)1937年5月出版的《蔣介石全集》,於《傳略》中也赫然有“初入日本振武學堂,繼入日本士官學校”字樣。(見上冊,正文頁一)此後宣傳順流而下,公私各家莫不視為事實。鄧文儀編著的《蔣主席》,說得最神龍活現:到了日本,起初是進東京的士官預備學校,那是我國政府專為我國留學生升入士官學校的準備而設的。後來考入士官學校。在士官學校的時候,專心求學,正因為求學心切,謝絕一切遊樂,因而無形中和一般嬌生慣養、徒事遊蕩的留日同學隔離開來,竟被人誤會為高傲。這是不曾了解他,與其說高傲,不如說他率直。
鄧文儀偷天換日,居然把名不見經傳的振武學校換作赫赫有名的日本士官學校了。當然有不少中國學生自振武學校畢業,經實習後考入士官學校,像士官四期的蔣作賓,第六期的孫傳芳、閻錫山,第十期的張群等等,但蔣介石並沒有進士官學校,更無從畢業。從昭和十五年十月興亞院出版的《日本留學中華民國人名調》中,可知自第四期至第十期,每期畢業生名單中都沒有蔣介石。第十一期以後,是何應欽、穀正倫、賀耀組他們了,名單已近“晚輩”,當然更沒有蔣介石了,附帶一提的是:以上各期中,全部姓蔣的隻有四人。其中第四期蔣作賓是湖北人、蔣隆棻是湖南人,第五期蔣國經是湖南人,第六期蔣蔭曾是湖北人,都不是浙江人,自然也沒有是蔣介石化名的可能。蔣介石早年學名蔣誌清,自然也沒有另有學名的可能。所以,從士校各期名單中,蔣介石不列名籍,已經證據確鑿矣!
李敖以犀利的筆鋒,詳實的考證,揭穿了蔣介石假文憑的真相,使之難以再糊弄世人,以正視聽。
其實,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處,以蔣介石早年之革命資曆與能力以及超人的手段,在國民黨中脫穎而出不是什麼難事,根本不需要假文憑來撐門麵的。人還是本色點好,看看人家毛澤東,對其中專文憑從不諱言,更不去弄虛作假,不照樣指揮千軍萬馬馳騁天下?從對待自己的學曆一事,亦可看出毛澤東與蔣介石的高下來,前者非常自信,後者則很是自卑。
文化名士們的可愛書生氣
蘇東坡曾自嘲“一肚子不合時宜”,意即自己的書生氣太重。所謂書生氣,就是指一個人過於認真,再帶一點點天真。由於儒家的入世思想在我國根深蒂固,講究經世致用八麵玲瓏,書生氣不合時宜似乎是幾千年來的定論。其實,書生氣表現的是真性情,有其迂腐與天真的一麵,但也有其可愛的一麵。
1923年,年僅20歲的吳國楨轉往普林斯頓大學攻讀政治學博士學位。麵試時,教務長看到麵孔孩子氣的吳國楨說:“年輕人,你還沒有成熟。”才氣橫溢的吳國楨回答說:“先生,依照年齡來判斷一個人是否成熟,本身就是一種不成熟。”教務長聽罷無言,立即錄取了吳國楨。
田漢性格浪漫,書生氣十足。抗戰期間,國民黨政治部副部長黃琪翔請田漢吃飯,講明一桌,結果田漢帶去三十人。黃琪翔哈哈大笑:“我事先就防了你這一手,準備的酒席恰好是三桌。”田漢即席賦詩,也是哈哈大笑。
金嶽霖主張學生有自己的見解,而且鼓勵他們發表自己的見解。有一次在一個邏輯討論會上,有人提到了當時享有盛名的哥德爾的一本書,金嶽霖說要買來看看。他的學生沈有鼎馬上對金先生說:“老實說,你看不懂的。”金先生聞言,先是哦哦了兩聲,然後說:“那就算了。”師生都如此可愛,令人忍俊不禁。
大學者古直(建國後曾任廣東省文史館館員)在廬山東林寺設帳收徒,杜宣等人前去聽課,古直問他帶了什麼書,杜說隻帶了一部《辭源》,古直勃然大怒:“怎麼我的學生用《辭源》?”杜宣說:“我不認識的字,不查《辭源》查什麼?”古更加怒了,大聲地說:“怎麼,我的學生查《辭源》?”後來古直緩和下來,才說:“做學問,不能靠二手貨,不懂的字,要查《說文》,查《爾雅》,查《水經》”,“要查這個字的第一次出現的地方,這樣才可靠。《辭源》這一類書,是二手貨,不可靠的。我們做學問要有窮根究底的精神才行。”
胡適曾聲稱最重視學術,決定“二十年不談政治”,可數年之後,他創辦了《努力》周報,並發表了《我們的政治主張》。朋友們不讚成其辦報,擔心他要做“梁任公第二”。胡適自己說:“他們都說我應該專心著書,那是上策,教授是中策,辦報是下策,……這一班朋友的意思,我都很感謝,但是我實在忍不住了。”
成舍我在重慶辦世界日報,以艱苦抗戰為由對職工采取低薪製,經常增加工作時間,嚴格執行處罰辦法。甚至規定職工夥食隻許吃糙米,做菜不放油。職工因工作勞累,營養不好,多次要求改善夥食,成始終不許。1945年4月12日美國總統羅斯福去世,消息在當日中午傳到重慶,報社職工正在吃午飯,成舍我到食堂宣布這個消息,並說,“你們看,羅斯福是金元王國的總統,營養應當是很好的,可是他也死了,可見營養好壞關係不大。”話未說完,全堂嘩笑。
吳宓如癡如醉地喜歡《紅樓夢》,認為此書是古今中外的第一好書,並且近乎肉麻地稱自己為紫鵑,理由是紫鵑對林黛玉的愛護最純粹。戰時昆明有家牛肉館,老板忽發奇想,竟然取名為“瀟湘館”。瀟湘館乃是林妹妹住的地方,豈容如此褻瀆?於是吳宓先生提著手杖跑去一頓亂砸。
1946年,國民黨把持的偽“政協會議”召開前夕,蔣介石對著名民主黨派人士章伯鈞、羅隆基放話說:除了國防部長、外交部長,要當什麼部長都行!章伯鈞說:“就是給我幹國防部長、外交部長,我也不幹!”羅隆基則說:“我要當就要當外交部長,我能講一口呱呱叫的英語,保證能當一個呱呱叫的外交部長!”這兩位老兄的書生意氣,把老蔣氣得夠戧。
據黃永玉先生講,“文革”期間,某天忽然有部門通知學部要錢鍾書去參加國宴。錢鍾書道:“我不去,哈!我很忙!”“這是江青同誌點名要你去的!”“哈!我不去,我很忙,我不去!”“那麼,我可不可以說你身體不好,起不來?”“不!不!不!我身體很好,你看,身體很好!哈!我很忙,我不去,哈!”結果錢先生沒有出門。
……
正是這些歲月磨不滅的書生氣,使得我們薪火相傳的中國文化充滿了靈性,也充滿了無窮的魅力!
(選自《民國那些牛人》/劉繼興 著/武漢出版社/2011年10月版/本文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