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滿滿一桌，還是不夠你吃啊！”霍子非遞給她一杯水，寵溺地笑。
姚菁菁把自己咬得眼淚汪汪的，光顧著低頭喝水，沒看見燭光明滅中，霍子非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暗。
這天晚上姚菁菁困乏得昏昏欲睡了，霍子非仍摟著她的肩頭，柔聲細語和她聊天。
姚菁菁強打精神，哼哼唧唧地應付，打了個哈欠，頭直往他胸口拱：“咱睡覺了好吧？明天還得上班呢。你是老板可以遲到，我不行啊……”
“好啊，睡吧，睡吧。”霍子非像哄小孩子般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口中卻又道，“講講你小時候吧，你小時候是怎麼過生日的？”
提起小時候，姚菁菁的困意倒一下子消了大半，眨眨眼道：“我小時候啊，我小時候雖然家境一般，但爸爸媽媽隻有我一個孩子，寶貝得不行，我在家就跟小公主一樣，什麼家務活也不用我幹，好吃的都是我的。過生日那天，早上一般是一碗媽媽親手做的長壽麵，還臥上兩個荷包蛋，說吃了就能考一百分；晚上也肯定有大蛋糕吃……”
說著說著，姚菁菁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初中考上了龍崗中學，學費很貴，開始我不想去讀，爸爸就說，我學習這麼好，不能耽誤了我的前程，反正是寄宿學校，以後也不需要他們照顧了，奶奶在家就行了，他要和媽媽一起去省城打工掙錢。第二年春節他們真的掙了大錢回來，不單學費不成問題，家裏還添置了很多家具電器。等到初二的寒假，媽媽竟然又懷孕了，後來還說是個小弟弟。日子越過越好，奶奶天天樂得合不攏嘴，就等著暑假媽媽回來生產。可是，他們再也沒有回來。爸爸出了車禍，媽媽本來身體就不好，受刺激早產大出血，沒搶救過來，和弟弟一起走了，就丟下我一個。還有鄰居說，爸爸根本不是在省城工作，而是做不正當的事情。我哭著去問奶奶，奶奶隻是抹眼淚，帶我回了鄉下，不出一個月就得病去世了……”姚菁菁喉頭哽住，肩頭微顫。
霍子非單臂緊緊摟住了她，嘴唇壓在了她的鬢角：“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
姚菁菁聽出他聲音中濃濃的歉意，以為他在道歉不該勾起她的傷心往事，便扯了扯嘴角，半開玩笑道：“現在我在你麵前沒有任何秘密了，怎麼辦？你會看不起我嗎？”
“怎麼會，那又不是你的錯。”霍子非搖搖頭，頓了頓，又問道，“你，怨過他嗎？那個害你爸爸出車禍，連累了你媽媽也去世的人？”
霍子非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姚菁菁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以前恨過，現在，無所謂了。因為有你在，我覺得世界真美好！”
霍子非攬在她肩頭的手緊了緊，又鬆了鬆，最後歎了口氣，親了親她的額角：“好了，睡吧。”
“我現在不困了！”姚菁菁抬起頭，眨巴眨巴眼睛，“你還沒問我今天許了什麼願呢。”
霍子非抽出手來，輕輕彈了彈她的腦門：“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
“那我不說，你猜！”姚菁菁撒嬌。
“還用猜，一定是司法考試一次過關！”霍子非伸手關了燈，“未來的姚大律師，睡覺！”
“司法考試我肯定過，還用許願？”黑暗裏，姚菁菁翻了個身，隔了良久，又輕聲呢喃，“其實，我從來沒去想過當時的場景，我不敢去想。可今天，我想告訴他們，爸爸媽媽放心吧，我很幸福，很快樂。”
很幸福，很快樂……霍子非糾結擔憂了一整天，聽到她這話，忽然就想通了，在她身側放鬆地躺下來。
就這樣吧，就這樣，什麼也不必說。她是他的寶貝，今後他會給她所有的愛，陪伴她，愛護她，疼愛她，一直，幸福快樂地過下去。
姚菁菁睡得香甜，霍子非卻失眠了，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色的傍晚。
那一年他二十二歲，風華正茂血氣方剛，參加了一次對走私盜竊團夥的布控圍捕。誰知因為經驗不足，那個外號“鎖頭”的犯罪嫌疑人從他手中逃了，他直追出幾條街，眼看快追到了，那人心急翻過了馬路護欄，然後就被對麵飛馳而來的車撞到了，又被隨後而至的一輛大貨車碾過……
正是仲夏季節，天邊響起一個炸雷，憋了一整天的大雨終於傾盆而下。那人的身下漫延出越來越多的血，染紅了地麵，也染紅了他的眼睛。
離開現場，他胸悶、頭暈、嘔吐，連著幾天吃不下東西。他為自己的暈血症深深沮喪和懊惱，卻絲毫不知道那個嫌犯死後的身後事。
醫生建議他轉崗，他經過一個多月的反複考慮和嚐試後決定脫下警服，離開濱海，去北京和大學同學一起做回他真正的本行——律師。
離職前他有最後一個任務，去鄰省出差。因為回來時會路過龍崗，霍子高知道後，特地來找他，托他帶些文具和書去龍崗中學給那個他捐助的初二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