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擊戰(2 / 3)

虞司令有如鐵鍋裏的栗子,在吉普車內上下翻炒,用手絹捂著嘴防止自己吐出來,由於顛簸得過於厲害,隻好倚在李副官身上。

李副官叫李魏,生得粗壯結實,一點就炸的爆竹脾氣,當年敢指著餘範二師長的鼻尖操爹罵娘,是個桀驁不遜的愣頭青,偏偏在虞司令手裏野生變家養,一點火氣也不敢亂發。這會兒見虞司令晃蕩得厲害,後背直往他胸膛上磕,幹脆攬著腰摟在懷裏,當他的緩衝墊。

虞司令剛覺著舒服了點,車門就被人敲得啪啪響。他吩咐司機停車,指使副官搖下車窗,有氣無力地問:“什麼事?”

原先的騎兵團團長周存,如今已升任為新二師師長,在馬背上俯身說:“總座,偵察兵發現北麵有大部隊正朝這條山坳過來。”

“是哪路人馬?”

“太遠了,看不清楚。”

虞司令琢磨起來,遊師長剛走小半天,不可能這麼快回頭,這種鳥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還能有什麼部隊?過了這條山溝就是澄陽縣了,難道湯勵閔想撈過界,把鼻子伸進他的地盤來?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一甩車門說:“走,上高處看看。”

周師長與李副官連拉帶攙地將他弄到土崗子頂上。虞司令摸出德製望遠鏡,見遠處煙塵彌漫,果然是有部隊在行進,依稀辨認出對方穿黃色軍服,幾乎與四周土黃色背景融為一體,由於地勢蜿蜒,前後拉得很長,活像條S形的大肥蚯蚓。

虞司令沒看出對方的來頭,放下望遠鏡說:“大約有三四千人,我猜八成是湯勵閔想打澄陽的主意。”

李副官罵道:“這老不死端著自己的碗,還想到咱們鍋裏搶食吃,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狗娘養的,揍他!”

周師長也摩拳擦掌:“總座,咱不能叫人欺負到家門口來,我看就在這兒打場伏擊戰?”

虞司令習慣性地又開始盤算勝率:論兵力,自己是對方的兩倍多;論火力配備,雙方半斤八兩;地形有利於伏擊,就是時間緊了點。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十拿九穩的,於是點頭拍板:“打!”

半個多小時後,救國軍的一個師潛伏進山丘土岡裏,虞司令被警衛團保護在隱蔽的高處,手持望遠鏡靜靜等待,準備見到兔子再撒鷹。

開路的軍用卡車在漫天塵土飛揚中進入虞司令的視野。車頭上插兩麵旗幟,白底紅圓,狗皮膏藥似的醒目,虞司令一下子愣住了。

“操,日本兵?”李副官吃驚地壓低嗓子。

周師長也有些愕然,“……總座,這還打不打?”

虞司令一雙鬱秀的眉毛慢慢擰起來,沒有立刻回答。他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打,還是不打?

他從未跟日本兵幹過仗,但也知道日軍的火力配備與本國軍隊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中央軍的正規野戰部隊對上日軍二流輜重部隊,在彈藥充足地形極為有利的情況下,也隻堪堪打個平手,自己這場伏擊戰要真打下去,究竟有幾分勝算?

虞司令左右為難。情感上,他是很想把這班跑到自家門口撒野的小日本狠揍一通,理智上,他又擔心為一時的衝動付出慘重代價,因而遲遲下不了決定。

時間分秒流逝,日軍部隊已過去一半,虞司令抿著在朔風中消褪了血色的嘴唇,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石雕般沉吟著。

周師長遲疑地問了句:“總座?”

虞司令轉頭,漆黑的瞳仁裏恍惚印出他的影子,自言自語似的咕噥:“彈藥帶少了……重機槍才八挺……手雷也不夠……”

周師長見他麵青唇白,也不知是凍的還是難為的,有些不忍心:“要不就別打了,確實是賠本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