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是你的人(1 / 2)

14獨立團?不僅周師長詫異,李副官也探過來說:“這王胡子膽兒夠大的啊,明知咱正剿他呢,還敢過來湊熱鬧!他這是啥意思,撿便宜?”虞司令目光陰森,冷聲道:“撒手!”周師長心頭一顫,不由泄了勁。虞司令起身端起步槍,歪著頭瞄準對麵山坡,在重重人影中仔細尋覓,眼底幽光乍然一亮。心髒在胸腔裏狂跳起來,抑製不住地鼓噪著,將大量血液逼入他的大腦。扣動扳機的一瞬間,見那恨之入骨的人影應聲而倒,他全身輕飄飄地幾乎融化在複仇的快感中。垂下槍,虞司令長長籲了口氣,仿佛這一年來的憤恨與鬱結都隨之飄散一空——散得太快了,令他忽然有種不明所以的空虛感。他茫然地想:整整一年的不得安生,隻不過手指一動,就這麼輕易了結了?茫然過後,他隱隱後悔起來,自己怎麼就沒沉住氣,給了他個痛快!那些想象了無數次的酷刑、哀嚎與求饒,今後再無付諸實際的機會了!見對麵土崗上一陣騷亂,周師長無奈道:“總座,咱們撤吧,剩下的人手也不夠跟獨……土匪團幹仗了。”虞司令還在懊惱讓王胡子死得太快太舒服,心不在焉地說:“撤就撤吧。”人卻站在原地沒挪步。周師長急了,和李副官一人一邊攙著他,連走帶滑地下了土岡。山坳裏的戰事已基本結束,關東軍一個聯隊全軍覆沒,救國軍新二師僅餘兩千多人,其中還有一部分傷兵。周師長眼下最擔心沒了領頭狼的土匪們發瘋撒野,一人一槍把虞司令打成蜂窩,拉著他直往藏車的地方奔去。對坡人馬潮水般傾泄下來,將虞司令與警衛連圍成個囫圇圈兒,雙方劍拔弩張地對峙,拉槍栓的聲音嘩啦啦響成一片。虞司令撣開扯著他的周師長,負手而立,臉色蒼白而冷靜地對土匪們說:“現在主事的是哪位,我要跟他說話。”一個大高個子排開人群走出來,腰間插著兩把盒子炮,左胳膊上紮了幾圈滲血的白布帶,眯起眼睛望向虞司令,像要壓抑某種情緒似的,嘴角似翹非翹:“好久沒見了,師長,啊不,現在該叫司令了。”虞司令出乎意料地保持了鎮定的神色,語氣平板冷漠:“王胡子,你怎麼還不死。”王胡子笑起來,“這不是司令手下留情嘛!依你的槍法,要真瞄準了打,老子現在還有命在?我就跟弟兄們說了,虞司令是個念舊情的人,雖說咱當初是擅自行動,可如今救了司令一回,也算將功補過了吧。”虞司令咬碎牙也隻能往肚裏咽,無比譏誚地說:“你到我這兒邀功,難道還想回來不成?”“怎麼不成,老子還頂著團長的頭銜呐。司令,你可不能因為一年沒見,就不把咱獨立團當自家人了。”王胡子咧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其實在救國軍裏待得好好的,我也不樂意走哇,可不走就該把命搭進去了,沒法子,隻能出去一陣避避風頭,就想等你消氣後再回來——司令,你的氣消了沒啊?”虞司令越聽越不對勁,最後竟有些驚心,惟恐這粗野的土匪頭子口無遮攔,把他幹的那不要臉的破事當眾抖落出來,便想先將他按捺住再說。他用手一指槍口:“你就打算這麼著讓我消氣?這是什麼意思,要造反嗎!”王胡子左右看了看,仿佛現在才發現情勢之緊張,朝手下呼呼喝喝:“哎,放下放下,都給老子放下槍。我說你們幾個新進團的沒長眼睛是吧,這可是救國軍的虞司令,是老子的人,誰的槍要不小心走火,老子扒了他的皮。”虞司令像從蘋果裏吃出條惡心的蟲子,大怒:“誰他媽是你的人?”王胡子笑嘻嘻地說:“一時口快說錯了,司令你可別放在心上,應該老子是你的人才對。”虞司令聽了,仍然覺得不妥,但又挑不出什麼刺兒來——獨立團的番號還未取消,名義上王胡子確實算是他的人。個王八蛋,跟我耍嘴皮子!他惱火地想,也罷,王胡子想自投羅網,就成全他,等回到大本營,捏圓搓扁還不是由我說了算!虞司令心念一定,語氣神情緩和了不少,“既然王團長誠心誠意想要浪子回頭,救國軍還是本著既往不咎的態度。這樣吧,你們獨立團先在澄陽縣落個腳,等三師調頭後,一並回省城。”王胡子頭一點:“成。”又說:“等會兒,我先叫人把這裏拾掇拾掇,小鬼子裝備好著呢,不能白白浪費了。”虞司令自然清楚三八式比漢陽造好了不止一截,怎麼肯讓他吃獨食,當下說道:“槍支彈藥你先拿著可以,但回去後要全部上繳歸公。”王胡子立刻回道:“那可不成,弟兄們出工出力,好歹得給些軍餉。”虞司令說:“那好,撥一成給獨立團。”“一成?打發叫花子哪!”“新二師才是出大力的,且損失慘重,你們獨立團也就最後開了幾槍,那叫撿便宜——最多兩成,不然一粒子彈也別想拿!”一番討價還價後,王胡子妥協了:“兩成就兩成,但步兵炮我得拿一半。”虞司令三個月前跟許晉狠狠幹了一仗,把他的雜牌部隊打得落花流水後攆出省去,繳了不少山炮野炮,以及一門美製榴彈炮,也就不把這幾門日本造的九二式步兵炮當成寶死摳不放了,大方地說:“行,給你三門。”心想等回去把這混蛋土匪給收拾了,東西還不都是我的?王胡子不會讀心術,覺得虞司令可能真是氣消了,又覺得剛才那一槍隻擦過胳膊,似乎也懷著下不去手的意思,如此看來,自己那份心思還是有想頭的——這麼一掂度,他喜上眉梢,幾乎要從眼睛裏放出熱光來,忍不住挨近幾步,激動而溫存地叫了聲:“司令——”“總座,這溝裏風沙大,眼瞅著要變天了,還是先回澄陽再說吧,遊師長那邊我去通知。”王胡子事先預設的、反複練習過好幾遍的表白尚未出口,就這麼被不識趣的李副官給攪黃了。虞司令的大衣丟在山岡子上,這會兒被李副官一提醒,在冷風中打個激靈,隻覺遍體生寒,就匆匆交代了周師長幾句,打開車門鑽進去。王胡子的目光又黏又辣地鉤在虞司令的背影上,見他抬起一條腿邁進車廂時,繃緊的軍褲在臀部包裹出挺翹誘惑的線條,不禁回味起一年前在他身上嚐過的好滋味。他本以為,睡過虞昆山一次,心願了結就完事了,沒料到這顆高枝上的果子不僅香甜,還是有癮頭的。沒嚐過之前隻是惦念,嚐過後就跟抽大煙上了癮似的,連做夢都想著那具白嫩美味的身體,再去幹別個身子時,就有些懨懨地提不起勁,當時那種快活到極點的感覺再也找不著了。老子這輩子怕是要在姓虞的這棵刺兒樹上吊死了。王胡子不無遺憾、同時又很認命地想,既然橫豎就是他了,老子也得為後半生的快活日子做打算。俗話說的好,烈女怕纏郎,隻是這虞昆山要比烈女棘手得多,說是煞星也不為過,要纏得他心甘情願還真不容易,那可是玩兒命的活計啊!虞司令是真想要王胡子的命,可惜眼下有些力不從心。上車後不久,他就開始昏沉沉地靠在李副官懷裏打盹兒,等回到澄陽縣城,李副官喚了幾聲沒反應,見他呼吸粗重、臉色潮紅,一摸額頭燒得燙手,連忙找地方安頓下來,派勤務兵小孫去叫軍醫。小孫轉悠了半小時才回來,對李副官說:“許醫生在伏擊戰時被流彈打到肚子,正半死不活地昏著呢。”李副官惱火道:“那你不會上街請個大夫?”小孫很伶俐地從門外拽了個人過來:“我去過啦,這地方又小又窮,街上就一間藥鋪,我找到個草藥子郎中,也不知管不管用。”李副官一看,是個眼睛都快睜不開的佝僂老朽,還不時搗胸咳嗽,像是隨時要斷氣,嫌惡地直揮手,“都這模樣兒了還能治人?趕緊給我弄出去,別燒沒退下來,又染上別的什麼病!”正說話間,王胡子帶著人大大咧咧地闖進院子,後麵追著一隊阻攔未遂的警衛兵,一進門就拉開嗓門:“聽說司令病啦,要緊不?得趕快找大夫給治治啊!”大概因為臭味相投的原因,李副官對這位土匪出身的刺兒頭團長並不排斥,見他伸長了脖子直往裏屋瞅,似乎對虞司令的病情很是關切,便向他發起了牢騷:“你說這是什麼鳥不拉屎的破縣城,比稍大點的村子都不如,連個像樣的大夫也沒有!司令剛吃了退燒藥,這會還燒得厲害,嘴角都起泡了,正用冷毛巾敷著,也不知能不能降下來。”王胡子嚇了一跳,“燎泡都燒出來啦!這可嚴重了。”他轉頭對陳良義說:“你趕緊進去瞧瞧,開點藥先把燒降下來再說。”陳良義痛快地應了聲,掀起簾子就往裏走。李副官依稀記得這個陳參謀以前是當風水先生的,忙伸手一攔,“陳參謀,你到底會不會看病啊,可別把司令治出啥問題來!”王胡子打包票說:“放心吧,以前寨中弟兄有什麼頭疼腦熱,還不都是他給治好的。反正你也找不到大夫,就讓他試試唄。再這麼下去,難保不把腦子給燒壞了!”被他這麼一說,李副官也不好再攔,隻得由著陳良義去治病抓藥。一大碗黑糊糊的藥汁灌下去後,虞司令發了整宿的高燒竟真退了,神智也漸清醒過來。李副官大是鬆了口氣,感激且親熱地拍起了王胡子的肩膀。王胡子跟他稱兄道弟地聊了一陣後說:“瞧你滿眼血絲,久沒合眼了吧?快去歇著,這兒有我和陳參謀守著呢,出不了岔子的,放心去吧。”李副官從伏擊戰起,前後折騰了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確實也覺得困乏難當,見王胡子如此熱情地攬下了照顧虞司令的任務,也就順水推舟地謝了一番,回自己屋裏蒙頭大睡。陳軍師早就看出其中苗頭了,擠眉弄眼地笑著,打發小孫去熬藥,又尋了個借口溜出去成全大當家的好事。王胡子這下終於是如願以償地跟虞司令孤男寡男共處一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