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嚴寒,但從未有哪一日如今日這般冷過。雪化了又下,反反複複,一層冷意覆了另一層,將紫禁城內外凍了個透透的。窗外雪子飄得有些急。敲在凍住的瓦簷上,打出“噝噝”的微響。那聲音雖輕,卻亂,且汪洋一片,沙沙地煩心。如懿眉目間有幾分神傷,聽著那紛紛落落的聲音出神。
容珮撥了炭淨了手,端過一碗煨好的栗子薯蓉羹奉上,“雖說天暖心冷,但娘娘也別自己泄了氣。”如懿接過來嚐了一口,溫熱的甜食讓人在孤寂悲苦中稍稍有鬆弛的力量。可惜,她並沒有胃口。
容珮也不多勸,隻道:“這些日子內務府撥了不少宮裏的人走,說是伺候娘娘不周,卻也不說什麼時候再撥人來。”她看一眼如懿,“內務府不敢這樣做,多半是皇上的意思。”
如懿緩緩道:“皇上原要本宮靜心,人少些也好。皇上想怎麼做,由得他去。”她口氣雖閑,但到底幽怨太深。容珮知道此事於如懿傷得太深,想要釋然也是不能。且那日之後,淩雲徹便再無消息,慎刑司裏瞞得滴水不漏,誰也打聽不出什麼。
如懿煩亂地擺弄著窗前長幾上的蜜蠟琥珀攢花盆景,如一般的嫩黃,潤澤鮮妍。那還是海蘭送來的,告訴她蜜蠟可以寧神靜氣,定痛壓驚。
她的驚與痛,還算少麼?再好的蜜蠟,亦不過是外物,聊作安慰。
隱隱聽得軟簾掀動窸窣有聲,她不必猜,也知道是誰來了。
自從那日皇帝離開,嬪妃中唯一肯來看望的,也唯有海蘭了。然而對著海蘭問詢而關切的目光,她亦不知從何答起。
幸好,海蘭亦不多問。
如懿聞聲抬首,果然是海蘭進來。葉心幫海蘭解下杏子綠羽緞大毛鬥篷,海蘭便含笑迎上來,“永琪和他福晉送了好些府裏製的點心來,倒比宮裏的新巧些,也不那麼甜,便拿來與姐姐嚐嚐。”
如懿心神不定,“永琪有心,時時送東西來。”
海蘭欣慰,“咱們悉心教導出來的孩子,知曉進退之道,必定青出於藍。”
如懿看她一眼,“你是覺得我這個長輩,不如晚輩懂得進退?”
海蘭撿過如懿手邊的那隻荷包,自從淩雲徹離開,如懿也無心再繡。如何繼續呢?蘭萱忘憂,她根本深陷憂愁,不知如何脫離。海蘭低首道:“皇上執意要處置淩雲徹,姐姐若隻是不聞不問,或許還不能解去皇上疑心。”
“不該是他的錯,不該由他來承擔。而且,皇上不會到此為止,他一定會讓淩雲徹死的。一定會。”
海蘭的口氣發沉,帶著寒霜氣,“死便死,與姐姐有什麼相幹?不過姐姐光袖手旁觀還不夠,要解出困局,保住無虞,最好的法子,便是由姐姐要淩雲徹死。”
如懿的目光一跳,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我做不到。你也知道,哪怕我這樣做了,也隻是暫保無虞。不知道什麼時候,為了什麼事,皇上又要疑心!狂潮迭起,我快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