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雲去雲無蹤(1)(2 / 2)

雲徹惋然長歎,“是啊!從前的嬿婉和如今並無二致。我所珍惜的,隻是我心裏的嬿婉。”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扶著木柵,沉緩道,“有一樣東西,是我送給心裏的嬿婉的,你已不是她了,可否將那樣東西還我?”

嬿婉心上緊緊一抽,不覺攥緊了手指,澀然道:“什麼?”

一晌無言,昏暗幽悶的室內,苟延殘喘的燭火下,嬿婉保養得宜的雪嫩指上,一枚紅寶石粉的戒指,閃著幽暗枯澀的微光。連它也自慚形穢,仿佛配不上那水蔥似的手指的柔嫩尊貴。

雲徹無言,隻是慢慢地攤開雙手,“我此生所有,唯有此物。我當年雖然微薄,卻傾盡全力相贈予我曾心愛的女子。如今物是人非,這枚戒指與她已不匹配,不如由我帶走,相隨黃土之下,也讓我不致寂寞。”

嬿婉的淚,險險從眼眶裏逼落。她仰著臉,望著黴濕的天花板,逼迫著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將眼淚逼了回去。那戒指像是長在了她指上,一味發澀難以滑落。

她使勁地拔著,忍著氣,忍著痛,忍著不舍,啞聲道:“這枚戒指,對你那麼重要麼?”

他眼底有深情相許,“數十年滄桑,唯有此物不變,怎能不珍重再珍重!”

有那麼一絲溫情,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輕輕蔓延。兩小無猜的青澀,青梅竹馬的甜蜜,都成了時光磨礪下不堪回首的過往,每一次想起,都是模糊的觸痛。可隻有她知道,那是怎樣歡悅著滑過的日子,溫柔地彈跳在她的心房。

她不肯回頭,叫他看見自己神傷的不舍,隻是拚命攥著戒指,哪怕弄痛了手指,仍是狠狠地,狠狠地,像對自己撒著氣一般扯落了下來,重重拋到地上,沉聲道:“本宮不在乎!皇上自有好的賞給本宮!本宮要什麼寶石戒指沒有,便成全你了!”

淩雲徹吃力地彎下腰,從黴爛的稻草堆裏拾起那枚暗紅戒指,含了一縷淡薄至詭的笑意,鄭重行禮,“令貴妃成全,我可以無怨而死。淩雲徹,在此謝過令貴妃大恩。”

他的話,終究成了一根根細碎而銳利的芒刺,生生紮進她偶爾柔軟得會疼痛的心上。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明知淩雲徹會走向死亡的一刻,在她親手推他墜落地獄萬劫不複的一刻,她會這般心痛,痛得整顆心都像被放在刀鋒上一寸一寸鉸過。

她扶著灰頹的牆壁,仿佛再度被扯回晦澀無光的少女時代。那樣窘迫的家境,家徒四壁,偏偏還有對自己可有可無的額娘。她便那樣瑟縮在牆角,看著阿瑪冷青色的僵硬的屍身,茫然不知前路何處。

可這一刻,她是高高在上的貴妃,獲盡君王眷寵的目光,卻對自己周身侵襲而來的傷心無可抵禦。

甬道的風呼啦出來,透骨徹寒,她蜷縮在牆壁,回望慎刑司內一燈如豆,殘焰搖曳,忍了又忍的淚,終於無聲無息地洶湧而出。

嬿婉淚色潸潸,狹長的甬道內月色如霜,清冷冷地透骨刺入。她受不住似的打了個寒噤,緊了緊身上的暗紫色碎花鬥篷,無聲離去。

海蘭攜了三寶,靜靜望著嬿婉離去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冷冷道:“你可得牢牢記著,淩雲徹死前,令貴妃還來看過他。”

三寶滿臉憤色,用力點了點頭。海蘭身姿微揚,望著瓦簷積著的雪色寒霜,淡漠得沒有一絲表情,“走吧。”

方行至慎刑司門前,那犯困的兩個守衛見了海蘭卻又不識,隻見她這般華貴清麗,也唬了一跳,忙強打精神點頭哈腰,“您是……”

三寶朗聲道:“這是愉妃娘娘。”

那倆侍衛忙不迭請安道:“愉妃娘娘萬安。您貴步怎麼到這醃臢地方?”

海蘭垂著眼皮,捧著手裏的鎏金垂花手爐,淡淡道:“淩雲徹在麼?”

一侍衛賠笑道:“在!在!隻今兒什麼日子,剛永壽宮的宮女來瞧過他,愉妃娘娘也勞動尊駕了!”

一語未落,那侍衛臉上已經挨了一掌,三寶啐道:“你什麼身份,也敢過問愉妃娘娘的事兒!”

那侍衛挨了打,拚命哈著腰,苦著臉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