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忠眨巴著眼睛聽著,猶有不放心之處,“小主說得是。隻是太後娘娘如今實在是不理事兒,皇後娘娘也不過是個木呆兒,立在那裏好看罷了。能說得上話做得了主的也隻有您一個。”
嬿婉將絹子丟到進忠手裏,示意他擦去麵上的櫻桃汁子,那指甲染成粉紅色的春蔥玉指戳在他額上,“你在皇上跟前多年,這般得寵,是因為比你師父李玉能幹麼?不過是嘴甜心思活絡,懂得討皇上喜歡。本宮也是如此,侍奉皇上多年,僅僅膝下兒女成群便是了麼?當日的金玉妍何嚐不是連生四子。要緊的是討皇上喜歡。這幾年皇上和皇後娘娘慪氣,本宮事事順著皇上的心意,才能到了如今。便是皇上真要收了這些歌舞美姬,本宮也隻有讚成沒有反對的。”她低眉見進忠隻為自己擔心,略含了幾分矜持的得意,“你不必擔心本宮鬥不過這起子賤人,本宮也不屑和她們鬥。即便沒有她們,皇上也常有新寵,哪一個不比那些蹄子出身高貴。若是她們真進了宮,宮裏烏泱泱的嬪妃不一個個烏眼雞似的盯著她們,哪裏還需要本宮動手?”
進忠這才落定了心意,滿臉堆笑應承著。嬿婉又問:“上回跟著過來的女先兒昭柔,這幾日怎不曾見?”
進忠舔著舌頭低笑道:“就是會唱評彈,還會什麼新鮮招兒?皇上聽得膩味了,叫人好生送回了揚州。”
嬿婉似信非信,“真的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進忠不敢隱瞞,“是命人用金寶嵌飾的錦幰鈿車送回揚州,還賜予她一對玉如意、金瓶和綠玉簪,甚為厚待。”
嬿婉長舒一口氣,“隻要皇上最近膩味了,便是賞賜豐厚些,也當是這些日子皇上取樂的花銷了。”
進忠躊躇著道:“是,是。昭柔雖然去了,可知府新薦了一位姑娘來,叫作水沐萍的,皇上喜歡得緊。”
嬿婉春山暗蹙,輕鄙道:“這個又是什麼來曆?不會又是評彈的女先兒吧?”進忠搓著手,不知該怎麼說,嬿婉蹙眉,“有什麼不可說的,左右離了宮裏,皇上是沒什麼忌諱的了。”
進忠隻得道:“是個歌伎,秦樓楚館裏第一把好嗓子,最會唱俗語俚曲。知府說皇上要了解民情,最合宜聽這些,所以兩日前送了來。”
嬿婉一驚,死死按捺住了,問:“皇後可知道了?”
進忠思忖著道:“師父和我、進保都知道了。想必皇後娘娘也會知道。在行宮裏出入,哪裏瞞得住。為了前頭昭柔的事,皇後娘娘已經嚴禁底下的奴才多口了。”
嬿婉愁腸百結,道:“你先回去,仔細留意著。”進忠答允著,恭謹退下了。
次日起來,依舊是在“蕉石鳴琴”用早膳。待到眾妃齊坐,皇帝卻久久未來。皇帝一向重視規矩,少有這般晚起的。
如懿緩緩目視在座的嬿婉、慶妃、穎妃與香見,眾人皆是麵麵相覷,其餘諸位貴人、常在更是茫然無措。
穎妃最快人快語,“皇後娘娘別瞧臣妾,這些日子臣妾若不是隨著姐妹們一塊兒,怕也見不到皇上。”
香見冷冷不言,嬿婉賠笑道:“皇後娘娘,臣妾也不知。”
如懿思忖片刻,安之若素,“那就再等。”
一直等到寶鼎香煙冷,皇帝才到了。眾人餓得金星四起,少不得鬆了一口氣起身請安。才一抬頭如懿便怔住了,皇帝雙目微紅,眼下發青,麵色無華,神色倦怠,顯是一夜不得好眠。
皇帝許了眾人落座,如懿已然猜到幾分,奉上一碗新煨好的九絲湯,道:“這是皇上喜歡的揚州九絲湯。這邊的廚子學著用幹絲外加火腿絲、筍絲、銀魚絲、木耳絲、口蘑絲、雞絲烹調而成,又加了竹蟶調味,以增鮮香。皇上先嚐嚐,以解饑冷疲倦。”
皇帝呷了幾口,頗有滋味,臉色緩和許多,眾妃才依次動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