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膳用得沉悶。皇帝的疲倦寫在臉上,眾人也不敢多問,唯如懿不動聲色道:“行宮臨近西湖,水聲帶著絲竹弦樂,怕是擾了皇上清夢吧。臣妾今日便請令貴妃一同細查,何處樂聲驚擾皇上,一並去了才好。”
嬿婉一驚,忙向如懿使眼色。如懿渾然不覺,隻轉頭對香見道:“上回你跳得胡旋舞極好,回宮後也指點下宮中舞姬,可好?”
皇帝有幾分尷尬,打了個嗬欠,掩飾道:“朕久不來杭州,夜遊西湖倦了。禦舟上難免有歌舞雅興,皇後不必計較。”
如懿取了銀匙,緩緩攪著盞中的杏仁牛乳,“皇上說得是。既是這般好歌樂,臣妾與諸位姐妹也願一同觀賞,還請皇上不吝恩賜。”
皇帝咳嗽幾聲,笑道:“皇後的建議不錯。若是有月明風清之日,一定邀人同賞。”皇帝說著,草草用了些東西,便回自己殿閣去。
如此,眾人也便散了。
如懿向太後請安後,便回到自己的青梧閣中。太後年邁,不耐久遊,一直在自己的絳華館中歇息,也不大出來與眾人一同用膳,自享清靜。
如懿回到殿中,便有悒悒之色。容珮笑著奉上龍井來,道:“地道的龍井,在杭州喝才最得宜,皇後娘娘細嚐嚐。”她見如懿眉目怏怏,便道,“娘娘是怎麼了?”
如懿勉強振作心緒,道:“我們出來那一日正是淩雲徹死祭,他離世三年,唯有本宮與江與彬、惢心、李玉才敢偷偷祭祀。今年本宮與你出宮倉促,隻得提前一晚為他焚香祭告。希望他在天有靈,可以原諒本宮的粗率。”
容珮黯然悲傷,“淩大人是有擔當的人,可我們能為他做的,也隻有這些。”她努力笑了笑,“若是淩大人有知,明白娘娘對他的哀思,也會欣慰。”
二人正言語,卻是李玉帶著人來,手中各捧了一個食盒。如懿一一瞧去,都是江南名點:千層油糕、雙麻酥餅、翡翠燒賣、野鴨菜包、蟹黃蒸餃、雞絲卷、四喜湯團。
容珮詫異,摸著鬢邊的燒藍串瑪瑙珠花,道:“這個時候既非午膳也非晚膳,怎麼送了點心來?”
李玉道:“皇上說了,這幾日皇後娘娘出遊辛苦,便找些地方點心來請娘娘品嚐,以慰辛勞。”
說罷,一行人放下東西,便出去了。
容珮細細看了一遍,為難道:“不是甜的就是鹹的,都是好吃又黏牙的東西。這麼多可怎麼吃得完呢?”
如懿苦笑道:“你還不明白麼?皇上在原不在吃東西的時候送來這些,隻是為了提點本宮,緊緊堵著自己的嘴,不必多言。”
容珮心頭一緊,試探著道:“皇後娘娘問了昨夜笙歌之事?”
“你也聽見了,那些隱隱傳來的詞調唱的是什麼淫詞豔曲?令貴妃昔日以昆曲博得寵幸,好歹那是雅樂。可皇上如今取樂的,都是什麼?也太不知保重了。”
容珮隻得婉轉勸道:“隻要皇上不是過分,皇後娘娘就睜一眼閉一眼吧。日子難熬,可不都是這樣熬。”
如懿睨她一眼,酸澀道:“容珮,你從不說這樣的話。”
容珮想了想,認真點頭,“是。說這樣的話,於奴婢是違心,也是真心。奴婢真心希望娘娘好,不願娘娘再受苦。”
如懿握一握她的手,“海蘭留在宮裏主持事宜,容珮,也唯有你真心待本宮。”
容珮笑道:“奴婢這條命是皇後娘娘撿回來的,自當一切為了娘娘。”
如此一日,也到了夜間時分。皇帝依舊沒有翻牌子召嬪妃侍寢。這便意味著,泛舟湖上的豔事,會照舊而起。
彼時如懿正卸晚妝,容珮取過白玉梳掠鬢,一一替她卸去發上沉甸甸的金嵌寶插梳、點翠雲紋簪、金蔓枝攢心紫瑩玉珠花、掐金象牙骨扇釵,最後是一支溫膩厚潤的白玉鳳凰,尾羽上垂落一串串青玉碎和紅寶石粒子。然後將她綰好的一頭青絲放下,用梳子蘸了茉莉花和桑葉煮的花水篦得清清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