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春弭(2)(1 / 1)

皇帝“哦”了一聲,隨手撥了撥如懿的冊寶,“皇貴妃倒是用心,可朕禦船上的事,可不幹她的事。”

和敬頷首道:“舅舅自然是不肯多口的。後來知道翊坤宮娘娘和皇阿瑪鬧起來,令娘娘急急來扯兒臣同去勸說,這才撞見了翊坤宮娘娘斷發這一幕。唉,其實皇阿瑪與翊坤宮娘娘也是夫妻,爭執也是常情。可這樣難堪的事落在兒臣與嬪妃麵前,又有奴才們在,這才難以挽回了。”

皇帝眸中漫起陰鬱的焰火,“你是說,朕周圍的一切,皇貴妃都知道得緊?”

和敬的訝異恰到好處:“不是皇阿瑪與令娘娘親近,令娘娘才知道的麼?難道她還有意窺探,才時機如此之巧,正好拉了兒臣撞到翊坤宮娘娘斷發的情景?令娘娘素來溫柔恭謹,總不至於吧?”

皇帝的臉色漸漸難看,“她既然向傅恒打聽過,自然也會向旁人打聽。哼,皇貴妃心眼兒挺多。”

和敬微笑:“令娘娘能得皇阿瑪多年寵愛,自然心思過人了。哎,皇阿瑪,咱們說這些不悅之事做什麼?兒臣許久沒向皇祖母請安了,兒臣與您同去慈寧宮吧。”

皇帝笑意凝固在唇角,卻也不提此事了。

沒過多久,又有人帶走了三寶和芸枝,隻剩了容珮和菱枝在身邊。美其名曰,娘娘靜心思過,不必太多人打擾。

菱枝氣得直哭,拉著容珮的手道:“這算什麼?皇上到底沒有廢黜娘娘,為何隻剩了咱們兩人伺候。宮裏的常在小主才隻有兩個宮女呢。不,常在還有太監伺候,娘娘卻連這點體麵也沒了。”

容珮隻得安慰道:“別哭,別哭。三寶去伺候十二阿哥了,芸枝去了婉嬪小主那裏當差,也不算壞。”

如懿隻作聽不見。她獨自留在佛堂內,擦淨銅燈上的烏跡,添油點亮,置於佛尊前。天色一分分暗下去,燭光中的佛尊眉目慈藹,渾不知人間疾苦。她隻是奇怪,與其如此麻煩,他為何不直接廢黜了自己,也省得這些零碎折磨。想不通,不願想,她便孤坐於蒲團之上,翻閱著那些艱難晦澀的梵文。

春夜幽涼,冷冽如秋。宮燭焰火搖曳,牽得她身影幽長,漫成孤清一道。冬日的火盆早已撤去,涼意漸漸迫近,逼入骨髓。她穿著青素襯衣,不覺生寒,伸開雙臂,緊緊箍住的,唯有自己。

有腳步聲走近,她以為是容珮,也未抬頭。那雙足停在自己身前,分明是一雙梅紫色鬆葉長青縷金鞋。

那人彎下身,輕輕擁住她,溫柔道:“姐姐,地上涼,著了寒氣便不好了。”

這樣的聲音,入耳安心。除了海蘭,再無旁人。

如懿握住她手起身,二人對坐,如懿方問:“你怎麼進得來?”

海蘭道:“永琪進宮請安,絆住了皇上。你這裏又忙忙亂亂的,我趁機打通了關係,進來瞧瞧姐姐。”

如懿用一枚素銀鑲珍珠扁方綰著髻,梳燕尾後橫貫一枚銀箔珠花,雨過天青色襯衣,深綠鑲邊,暗紫如意襟,顯得格外清瘦,簡靜。

海蘭的淚便滾滾而落。如懿笑:“你真是不大哭的人,卻每每都為了我哭。看來我真是不祥人。”

海蘭忙忙去捂她的嘴,“姐姐說話這般不當心。”她用絹子抹了淚,“我讓葉心帶了些四季穿戴的衣裳和幾床被褥,都交予容珮了。姐姐放心,你的貼身衣衫都是我親手做的,一應無礙。”她又道:“永璂也好。除了去書房便跟著臣妾,或是在太後眼前,太後也對永璂很好。”

如懿念了句佛,“可憐我的永璂,太後若能憐憫,我也安心些。”

海蘭忍淚道:“姐姐,我進來一趟不易,皇上南巡回來,把李玉打發了去圓明園當差,跟前的差事一應給了進忠,進忠與魏嬿婉沆瀣一氣,更是了不得。我以後便要進來看你,怕也難了。”

如懿知她用意,“你費盡心思進來,必有要事說與我聽。”

海蘭從袖中取出一枚紅寶石粉的戒指,無比鄭重地放在如懿跟前,“這是淩雲徹死前交給我的,我雖不知他真意如何,但是他曾經告訴我,這是他與魏嬿婉的定情之物。”海蘭將戒指對著熠熠燭光,那鍍金戒麵的裏側,分明刻著燕舞雲間的圖樣。

如懿眼神一跳,“你打算如何?”

海蘭急切道:“雲是淩雲徹,燕子是魏嬿婉,其中深意,不言而喻。魏嬿婉如日中天,一旦登上後位,姐姐就萬劫不複。若要東山再起,扳倒魏嬿婉,這是最好的法子了。”

“淩雲徹是已死之人,我還要拿他做賭注,搏一個未知麼?”如懿輕嗤,目光微涼,“我與皇上積重難返,並非隻用一枚戒指就能東山再起。”

海蘭盯著她,殷殷切切,“姐姐,我知道你有許多的不甘心。你說得對,嫁了這樣一個男人,身膺榮華,可是又能得到些什麼呢?但是你想想,你還有我,有永璂,有永琪。姐姐,我看得出來,淩雲徹是真心為你,不惜自己的性命。既然如此,再用他一回又如何?他如果看你過得好,九泉之下也會含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