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賓館的陸誌明歸心似箭。出租車上,陸誌明翻看著手機。一晚上,洗洋洋沒有給他打電話、發短信、發微信,這使他更加不安。突然,他看到李增發的朋友圈。九張照片,其四張是他和駱萍喝酒的場麵,兩張是他扶駱萍回賓館的背影。洋洋肯定看到了。陸誌明心亂如麻,焦躁地像被電擊的猴子,狠狠地罵了一句:“李增,王八羔子。”
洗洋洋雕塑一般,表情僵化,端坐在床上。李增的微信像半空中橫出的一隻手,掏空了她的心,她成了個空心人。她像蝸牛的空殼在風裏吹了很久,輕輕一捏就碎了。她已經端坐了三個小時,身體早已僵硬。她的意識已經死亡,她感覺不到身體的麻木。她死了,她從未生過。她處在一個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沒有愛、沒有恨,沒有悲、沒有喜的時空裏,這個時空沒有束縛、虛無自由,又被黑暗裹到窒息。
“洋洋,洋洋。”陸誌明蹲在床邊,輕喚著洗洋洋。
洗洋洋往日的粉嫩一夜間被抽空了,麵色幹癟蒼白,仿佛在屍體上抹了粉。嘴唇上浮著一層風幹的死皮,頭發蓬亂,兩眼無光,表情呆滯。看著陸誌明,像沒看見,又像看一個陌生人。
“洋洋,洋洋。”陸誌明輕輕地搖了一下洗洋洋。
洗洋洋沒有知覺,死屍般。陸誌明害怕了,又搖了兩下,依然沒有知覺。陸誌明用力晃,洗洋洋撲通倒下了,躺在枕頭上,撐大眼睛,死不瞑目的樣子。
陸誌明的呼吸停止了,大腦空白,用最後一點意識撥通了120急救電話。
醫護人員進門後,迅速量完血壓,開始做撫觸按摩,十多分鍾後,洗洋洋回了一點神。
“病人應該是劇烈刺激之後一個急性應激反應,出現了暫時的生理停歇。多給病人按摩,輕微走動,慢慢讓病人的身體活動起來;安撫好病人的情緒。要避免病人進入慢性持久性應激反應。持久性應激反應病人容易出現社會功能缺損,比如工作、學習、人際交往等容易出現異常。”
雖然開著空調,陸誌明t恤後背全濕透了,他膽怯地問:“會有生命危險嗎?”
“不會。”醫生平靜地說。
“能恢複嗎?”陸誌明焦急地問。
“這要看病人的狀況,個體差異很大。有的人幾天就過來了,有的人需要半年、一年,也有恢複不過來的。”醫生說。
陸誌明的心像血壓計的水銀柱,落了下來。
陸誌明謹遵醫囑,給洗洋洋按摩、拍打、撫觸。給洗洋洋穿上鞋子,攙扶從臥室走到客廳,又從客廳踱到臥室。洗洋洋像個失意的老人,她眼中的陸誌明是遠在天邊的陌生人。陸誌明一勺一勺地喂水給洗洋洋,洗洋洋轉了轉眼睛,呆呆地咽了下去。陸誌明把洗洋洋安放在花房的藤椅上,溫柔地說:“洋洋,你看粉色長春、黃色米蘭、玫紅月季,垂吊的綠蘿,綠瑩瑩的。你聞聞,屋裏飄著清香,是潔白的茉莉。”洗洋洋看著陸誌明,像個一歲的寶寶在辨認這個似曾相識的陌生人。
“乖。你先坐一會,我去做早飯。”陸誌明看著洗洋洋癡呆的樣子,想起她往日生動誇張的表情,悲傷極了。
陸誌明熬上南瓜大米粥,騰上四個小饅頭,油煎了“笑臉”荷包蛋,擺切了兩個橙子,扶洗洋洋坐到餐桌前。
“醫生說你沒事。隻是受了刺激。吃點東西。”陸誌明吹吹勺子裏發燙的粥,喂給洗洋洋。
洗洋洋機械地張開嘴,咽了一口。
“再來一口。”陸誌明又吹涼了一勺。
一口一口,洗洋洋喝下半碗粥。
“吃塊雞蛋吧。”陸誌明用勺子刮了一小塊雞蛋。
洗洋洋含進嘴裏,又吐了出來。
“不吃這個。好。不吃。”陸誌明不再喂。
“吃塊橙子?”
洗洋洋吐了出來。
“吃塊饅頭?”
洗洋洋還是吐了出來。
“那喝粥吧。你是不是渴了?”陸誌明把剩下的半碗粥喂完,又給洗洋洋喂了半杯水。
陸誌明沒有胃口,收拾完餐桌,蹲在洗洋洋身邊說:“洋洋,我知道你看了李增發的朋友圈,你肯定認為我和駱萍在一起了。我送駱萍回到賓館,我們聊了會天,什麼都沒有做。真的。駱萍不是那種女人。你相信我,好嗎?別再折磨自己。”
洗洋洋像個嬰孩,無知地看著陸誌明,沒有任何反應。
“洋洋,你快點好起來吧。”陸誌明趴在洗洋洋腿上,懇求上天的賜予。
陸誌明走進衛生間,淋浴衝刷著身體。他哭了,像個孩子般無助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