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換年華(3 / 3)

正擔心著,卻見若水一個轉步往花園裏去了,急忙跟上去攔住:“娘娘,咱們可別……今日已走了好些路了,還是回去歇著吧。您身子還未好,養生要緊啊!”今日唐貴妃娘娘和沈才人在花園裏賞花,恐怕這會兒還沒有走,若是主子去了撞上了,那可就糟了。

誰知若水並不聽她的,輕輕推開她,徑自走去。

不敢再攔著,綠蘿趕緊給紅蕊使了個眼神,紅蕊便趁若水不注意溜了去。

花園中,果然擺下了小宴,兩列粉色宮裝的侍女候在一邊,頗有氣派。唐貴妃和如蝶各在一邊坐了,桌上是酒糟的鵝掌,剔了骨剁成小塊,並一瓶雪梨香,吃酒賞花,甚是愜意。

“今日這春光倒是真的好,隻可惜這宮中的姐妹們病的病了,去的去了,隻剩咱們兩個,頗為無趣。”唐貴妃喝了一口茶,低聲歎道。

如蝶聽了,便知道她是在講玉萱和董佩芳——皇上查出真正殺了德妃和小公主的元凶是林玉萱,賜了斬首。而董佩芳則與“身子不適”的太後,一齊遷入了冷宮居住,派了人把守著,沒有聖旨一概不許出入,放下話來:“若有誰敢進去探望,隻許進,不許出,便在裏麵陪她們一輩子罷了!”

更是冊封了沈若水為貴妃——宮中人皆以為這次沈若水是飛上枝頭,要大富大貴了,皇上寵她寵得不顧朝廷大臣的呼聲,連太後都敢得罪了,那還有什麼事不會依著她?卻沒想到,自那日冊封之後,皇上並沒有賜予她貴妃的宮殿,更是再沒踏進綿憶殿一步,而是吩咐了內侍監按規矩排了侍寢的名單下來,每日臨幸。

好奇之餘宮中人也免不了打聽,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沒多久就有人打探了出來,原來沈貴妃那日在監牢之中被太後毀了容,不僅花容月貌已成往事,因知道自己被毀容激動過度,連一把銀鈴般的嗓子也啞了,看慣宮中絕色皇上又怎麼能和一個醜八怪同床共枕,行夫妻之事?

心中不免解恨。

沈若水,你也有這樣一天。即使機關算盡,你害得我如此淒涼,又能換得來什麼呢?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而我,才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娘娘是在想念幾位姐姐了罷?這何姐姐也真是的,自從那事之後便稱病躲著不敢出來,李姐姐怕也是被嚇壞了……真是沒膽子的!”如蝶不屑地,“那沈若水如今已是垂死的貓,皇上都不願意再多瞧她一眼。失去了皇上寵愛的女人,又能把她們怎麼樣……”

“我是不能把她們怎麼樣,隻求你們不要把我怎樣了也便是了。”若水冷冷地,聲音晦澀,一雙眼睛從紗布裏緊盯著唐貴妃。

這便是害死蘇素的人,她說過,要為蘇素報仇的。

兩人聞聲心中一驚,雖早知道沈若水的嗓子壞了,倒沒想到有這麼難聽!

“喲!妹妹!”唐貴妃急忙喊身邊的侍女們,“還不快給沈……貴妃看座!”說著笑著打了自己一個嘴巴,“你看本宮都給忘了,如今妹妹你可是貴妃,和本宮一個位品的!”

倒是沈如蝶還是一臉冷然,不肯起身相迎。

若水緩緩走近,笑著對如蝶道:“姐姐,好久不見了。”

如蝶冷哼一聲,並不看若水:“這是什麼人,憑空要來認親戚。若是沈如蝶有一個貴妃妹妹,到不至於今日還是個小小的才人了。”

若水心中倒無驚訝,早知道如蝶對她會是這個態度了。

“怎麼,不請本宮坐下嗎?”她依然微笑著,喉嚨發出嘶嘶的幹啞聲。

如蝶也不拿正眼瞧她,隻是冷冷地嘲諷道:“沈貴妃真是好大的勇氣,如今這把嗓子,還敢出來見人。”

若水心中隱隱升起怒意,緊緊地盯住了如蝶。

如蝶卻以為她是怕了,羞了,心中更加得意,越發地得意忘形起來,對著唐貴妃講道:“難怪皇上一個月都沒有臨幸綿憶殿了,原來是這破落嗓子……”

綠蘿聞言臉色忽地變白,氣惱地揚眉,正要上前,卻被若水攔住。

“既然沈才人不認我這麼一個妹妹,那今日我們的關係就是貴妃與才人。”語氣忽地嚴厲起來,顯得更加晦澀,如同許久未開的門忽地被推開一般,“沈才人你好大的膽子,見到本宮竟然敢不參拜!”轉身對綠蘿道,“新才人不懂宮中規矩,綠蘿,你去教教她罷。”

綠蘿這下倒猶豫了:“娘娘,我們還是別……”

“還不快去!”若水微微發惱,目光凶狠了幾分。

綠蘿急忙走過去,一手拉了如蝶起來,還未待她掙紮,便往她膝蓋後輕輕一腳,如蝶站得不穩,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敢——”如蝶氣惱地抬頭盯住若水。

“我為什麼不敢。”若水款款地在她的位置上坐下,順手捏起一枚果子放入嘴中,酸酸的滋味瞬間滿溢,“本宮是貴妃,而你不過是個小小的才人。就連唐貴妃娘娘,如今一個位品上,也得對本宮禮讓三分,你說是麼,唐姐姐?”說著眼角便瞄向一邊的唐貴妃。

唐貴妃倒是一臉淡然,嫣然一笑便走過來,拉了若水的手道:“妹妹這是什麼話,真是見外了。”

若水隻是笑著,心中卻是冷然。一股難言的厭惡湧上心頭,不禁想起蘇素慘死時的樣子。

綠蘿便放開如蝶,站到了她的身後。

如蝶忽地站起,眼中是難掩的怒火:“沈若水,你還在這得意什麼?不過是個失了寵的貴妃!在這宮裏,失寵的皇後都和侍女沒什麼兩樣……”

話音未落,便是“啪”的一聲。

“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本宮如此大聲?”若水怒道,一邊對綠蘿講,“你可看見了,以後再敢有人這樣放肆,便照樣給我狠狠的打!”綠蘿一臉焦急無奈,卻也隻能低聲地應了。

“沈才人!”那便唐貴妃也喊道,“莫要在貴妃娘娘前放肆!”心中卻是不屑。

連身後有勢力支持的董貴妃,因為不得寵對自己也要禮讓三分,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失寵的貴妃,就以為會高人一等了嗎?沈若水,我原想不到你是這樣膚淺的人。也好,我看你還能鬧出什麼花樣了,最好讓皇上也將你打入冷宮,一了百了!

卻不注意,沈如蝶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扯下若水遮著臉的那塊紗布。

那梨色的紗巾隨風飄了,如同一朵碩大的梨花,在春日的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柔和光彩。

周圍是一陣低低的驚呼,驚詫於她們曾經見過的那張絕美容顏如今已被那傷疤破壞殆盡,而沈如蝶卻爆發出一陣狂笑——

“哈——沈若水,就憑你這張臉,就你這樣的嗓子,你要與我爭寵嗎?你還想在這宮中爭得一席之地?”

若水在急得拿手捂住了左臉,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果然,還是不能平靜地接受她們的眼光,她們的嘲笑。心裏如同有刀子在割一般,痛得無以複加。

如蝶變本加厲,走進幾步到她的麵前,硬是伸手去要掰開她的手,露出那醜陋的疤痕在眾目睽睽之下:“沈若水,你不就是憑了這張長得酷似德馨公主的臉才得的寵嗎?全皇宮的人都知道!你不過是別的女人的一個影子!”她越說越興奮,那眼眸中閃耀著勝利的光芒,“如今,你這張臉毀了,你還有什麼資本在這後宮之中爭鬥!”

“沈才人!”綠蘿急得連忙上前去,一把推開如蝶,“沈才人,你敢在貴妃娘娘麵前放肆!”可憐的主子,為何要承受這樣的痛苦!心中亦是酸楚,綠蘿也不禁淚流滿麵。

如蝶不怒反笑:“哈,倒真是主仆情深呢。貴妃?你就等著將來和你們家主子一起守在冷宮寂寥終身吧!哈——”

唐貴妃沒有說話,可那眼中,卻也是滿滿的快意和同情。

沈若水,我真的是沒想到你如今會是這樣的下場,簡直比柳瑤還要悲慘。那個德馨公主看來真不是什麼善輩,招惹了的一個都沒好下場。

忽然一聲尖叫:“皇上駕到——”整個園子忽然安靜下來。

若水一驚,急忙背過身去。

比起她們的眼光和嘲笑,她更不能麵對的,是他。

空氣仿佛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沈如蝶惴惴不安地看著皇帝,吃不準皇帝是什麼心思,不敢妄動。唐貴妃倒是一臉淡然的笑,反正剛剛的唇槍舌戰她並沒有份參加,皇上怎麼也怪不到她的頭上。而綠蘿心中則是緊張的緊。

主子也真是的,明知如今是這樣一個狀況,還要出來招惹是非,這是何苦呢!

連錦年隻看著若水。

她背著身子,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隻是那小小的無助的背影,卻讓他心疼,如同被撕裂般的疼。

一時間,也隻能無語。

“皇上……”見連錦年不說話,如蝶展開甜甜的笑靨迎上去,“您怎麼來了。”

聲音甜膩,若水心中卻是一陣陣的發涼。

她看不見連錦年的表情,心中卻禁不住猜測。

是寵溺,是疼愛,還是……

心一陣抽緊,手不禁揪住了手中的錦帕。

連錦年給她一個微笑,手卻輕輕地不露痕跡地將她從身邊推開,盯著若水的背影,開口卻是冰冷:“你不好好地在綿憶殿裏呆著,出來做什麼?”

仿佛一記猛錘,身子竟有些踉蹌。

綠蘿急忙上前,扶住虛弱地搖晃著的若水,卻心疼得留下一滴晶瑩的淚。

仿佛聽到什麼大好的消息一般,如蝶的臉上是燦若蓮花的笑容,她款款幾步走近若水,嬌笑著:“妹妹,皇上問你話呢,還不快些作答,免得失了禮數。”嗬,沈若水,你看到了吧?如今就憑你這張醜八怪的臉,你還想和我鬥嗎?

若水緩緩側過臉,表情倔強:“怎麼,姐姐如今肯認我這個妹妹了嗎?方才不是還說本宮是亂認親戚嗎?”

如蝶心中暗罵,臉上卻不露痕跡,親熱地挽住她:“哎!妹妹你這是鬧哪門子別扭,姐姐何時說過這樣的話!”卻趁她一個不注意,一雙手狠狠使勁,硬把她拽過身子來,露出那左半邊醜陋的臉在眾人眼前。

“嗬——”跟著連錦年來的一班侍女太監無不嚇得尖叫,卻也不敢大聲驚駕,隻憋在喉嚨裏變成了古怪的咕嚕聲,卻更加刺耳。

連錦年亦臉色大變,忽地別開了身子,不願再去看她。

心,一點一滴的涼下去。

嘴角綻放一個淒美的笑,恍惚如初春的陽光,灑在未融的殘雪之上。

連錦年,你果然是嫌棄我這張醜陋的臉了,你連看它一眼都不願意了嗎?

連錦年,你不是說,要保護我,不受任何人欺負的嗎?

當時情景猶在,卻已是物是人非嗎?

一滴淚滑下,她固執地推開如蝶抓住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至他的麵前,望著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心中疼痛的無以複加,卻還是強忍著,低聲問道:“皇上……不看一眼臣妾嗎?”

幹啞的聲音刺激著耳膜,連錦年不禁渾身一顫,手指握緊,指關節處隱隱地發青。

卻是半日無語。

暖風吹過,帶走她臉上的淚,一陣陣的發涼。

良久,就在那淚水要幹的時候,連錦年才回身吩咐道:“侯德寶,送沈貴妃回綿憶殿。傳朕旨意,明日起沈貴妃遷至梨香宮啼春殿居住。”

聲音不大,在場的每一個人卻都聽到了。

唐貴妃的嘴角終於露出滿意的笑。

沈若水,我的孩子沒能拉你下馬,如今托了太後的福,你終於不再是我的對手了。

雖說梨香宮啼春殿地位堪比清水宮長福宮,可是誰都知道,如今宮中稍得寵些的,都是清水宮的人,而那梨香宮自從柳瑤之後,實際上與冷宮無異。

若水隻是笑著,看著連錦年。

那眼裏的溫柔,那麼深,那麼濃,連侯德寶看了,心中都有絲絲不忍。

“皇上……其實沈貴妃住這綿憶殿……”他小心翼翼地,卻被連錦年的吼聲打斷。

“什麼時候輪到你對朕的旨意品頭論足了?還不給朕傳旨去!”連錦年惱怒地,“是不是連這點小事都不會做,要朕換個總管?”

侯德寶唬得急忙諾諾地下去了。

心中卻有一絲異樣。

時候萬歲爺這麼久,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的,原以為他心裏真有這沈貴妃,可沒想到如今又……

莫不是真的隻愛她那副皮囊罷了?

可若真的如此,這段日子以來每每在無人的時候,萬歲爺臉上那恍惚的神情又是怎麼一回事?

如蝶在一邊,心中樂開了花,在連錦年麵前卻隻能強忍住,繼續扮演她好姐姐的角色。

“妹妹……”她的聲音中是深深的疼惜,“你可不要這樣,嚇壞了姐姐……”她擔憂地扶住若水,一邊焦急地衝連錦年道,“皇上,你看妹妹她……”一雙娥眉緊蹙,勝似西子捧心,嬌豔無比。

連錦年直匆匆地瞄了一眼,便迫不及待地轉開視線,落到如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