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玉秋霜?”李蓮花又問。宗政明珠點了點頭。雖然屍體已經變得極其可怕,玉秋霜的許多特征還是依稀可見。李蓮花從隨身的印藍碎花小包裹裏翻出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往玉秋霜腹部劃去。宗政明珠吃了一驚,探手一擋,“李先生?”
李蓮花右手持刀被宗政明珠擋住,左手手指順手一劃,玉秋霜的腹部應指翻開——他十指留著修剪整齊的指甲,玉秋霜的屍體又已腐敗,要劃開口子並不困難。宗政明珠收回右手,心頭一震:好流暢的……突然看李蓮花右手小刀從玉秋霜腹部挑起一塊東西,“那是什麼?”李蓮花回答:“血塊。”
那是一塊已經凝結了很久的淤血血塊,宗政明珠心頭一震,“血塊?”有些常識的人都能理解:腹內有血,證明內腑有傷,“李先生的意思是?”
李蓮花微微一笑,“這鬼殺人的方法奇怪得很,他不吸光玉姑娘的血還剝了她的皮去畫臉,震斷了她的腸子,以致她腹內出血而死,外表上卻看不出來。”宗政明珠眉頭一蹙,“那就是說,秋霜並非為鬼所殺,而是被人所害了?”李蓮花答非所問,“我隻知道她死了太久,又遭火焚,已經無法活過來了。”聽他從容平靜的語氣,似乎他自己真有本事能讓死人複活,而玉秋霜唯一的缺憾隻是死得太久了而已。
宗政明珠抖了抖他白綢金線的衣袖,“我想不明白,即使秋霜是為人所殺,何以會被人震斷腸子?各門各家掌法拳法,絕無一招重手攻人胸腹以下五寸之處,這不合情理。”
李蓮花啊了一聲,宗政明珠又是一怔,他仍然不知李蓮花在啊些什麼,頓了一頓,轉了話題,“最近玉城夜間總會出現一些離奇之事……”
李蓮花喃喃地說:“我怕鬼……”宗政明珠心裏奇怪得很:這人敢用手指去剖開腐屍的肚子,卻說怕鬼?他嘴裏卻說:“那麼李先生今夜與我同房而睡便是。”李蓮花欣然同意,滿臉慚慚,“慚愧、慚愧。”
當日李蓮花與玉家上下吃了頓晚飯,玉家除了玉穆藍之外,玉家夫人玉紅燭讓李蓮花稍微吃了一驚。這位夫人喪女瘋夫,卻仍然處事得當,有條不紊,其精明強幹之處遠勝玉家其他男子,並且年近四旬,仍舊雪膚花容,美豔至極。原來昆侖山玉家這一代唯有玉紅燭一個獨生女兒,為傳香火,落魄書生蒲穆藍在二十年前入贅玉家,改姓為玉。他雖然以城主之名名揚天下,城內事務卻是玉紅燭操持管理,倒是一位難得的女中豪傑。聽說李蓮花來醫治她女兒,玉紅燭分明不信,卻也不說破,隻任李蓮花自己折騰去。
夜裏,玉城客房。
宗政明珠和李蓮花同住一間客房。李蓮花睡床上,宗政明珠有另一張床可睡,他卻睡不著。他從不曾和別人同房而睡,即使有了未婚妻,也未曾一親芳澤,何況現在他房裏那人不是貌美如花的玉秋霜,而是個看似平庸,行事讓人仔細一想怎麼都覺得奇怪的男人。
李蓮花給宗政明珠的印象是個做事專心致誌、有些書卷呆氣的男人,似乎不大懂人情世故;但如果他真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書呆子,又怎麼會懂得倚仗名氣在玉城中來去自如?要說他心計深沉,宗政明珠考慮再三,也想不出李蓮花上玉城裝傻要治玉秋霜對他自己能有什麼好處。玉秋霜是被人震斷腸子出血而死,外表絲毫無傷,李蓮花又是怎麼看出來的?種種疑惑,讓宗政明珠根本睡不著。
突然之間,他眼睛一睜——門外似乎有了些異常的響動。
他還未打定主意開門查看,突然注意到對門的窗子上出現了許多碧綠色的點狀影子,忽遠忽近地飄忽,緊接著一種腔調奇異的歌聲,在遙遠的庭院中唱了起來。
那是一種聽了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是女聲,拖著奇怪的音調,十分認真地唱著一首纏綿的歌……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人被折斷了舌頭之後唱出來的情歌,雖然悲傷,卻已不是生人能聽懂的曲調。
這就是秋霜死的當日,眾人說看見的碧窗鬼影?宗政明珠人在漆黑的房間裏,看著窗上詭異的影子,刹那間禁不住毛骨悚然,深吸一口氣,凝神靜聽了一陣,他沒有聽到任何“人”的聲音。陡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很快掠了出去,一伸手就抬起了窗戶——窗外月明星稀,空氣微涼,什麼都沒有。
“在窗戶上。”
宗政明珠全身一震,他沒被碧窗鬼影嚇倒,卻被李蓮花嚇出了一身冷汗,聞言順手拉下窗戶。李蓮花點亮了蠟燭,下床慢慢地走了過來。
燭光照在鬼影飄忽的窗戶上,那些詭異的碧綠色影子竟然全部不見了,似乎畏懼燭光。李蓮花右手食指伸出去,以修長的指甲在窗紙上用力一劃,隻聽嗤的一聲,窗紙應指破裂,卻並不透光,反而有些東西從紙縫裏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