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孔乙己:一個“無名”者的悲哀(1 / 2)

孔乙己:一個“無名”者的悲哀

文學語言學研究

作者:張玉花

摘 要: 孔乙己是一個“無名”的知識分子,他堅守自己“知識分子”的身份,可是他的自我定位與社會給他的角色是有巨大錯位的,這樣的錯位和他用生命來信仰的文化都把他推向不可挽回的絕路。

關鍵詞: 孔乙己 角色定位 文化信仰

中國自古講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然而在魯迅的作品中,主要人物沒有名字或者沒有自己的名字很尋常,阿長媽用的是前任女工的名字,祥林嫂跟的是前夫的名,阿Q是“阿貴”還是“阿桂”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孔乙己”隻是個綽號並非名字。

“因為他姓孔,別人便從描紅紙上的‘上大人孔乙己’這半懂不懂的話裏,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做孔乙己。”

作為綽號的“孔乙己”是什麼意思呢?沒有幾個人說得清楚,因為魯迅沒有深入解釋,隻是告訴我們這句話是魯鎮人從描紅看來的,教材的注釋為“舊時通行的一種描紅紙,印有‘上大人孔乙己’這樣一些筆畫簡單的字,三字一句,‘上大人孔乙己’是似懂非懂的進行尊孔教育的話。”魯鎮人用這個稱呼孔乙己,沒有任何尊重的意味,更多的是一種調侃。中國傳統社會士大夫尤其講究立身立言,彰顯令名。作為一個熟讀四書五經讀書人,“孔乙己”每次被稱呼這個半懂不懂的綽號時是多麼尷尬,然而這樣的調侃偏偏沒有太多惡意,甚至帶著一點對熟人的隨意,隨意也不在意,沒有人在乎孔乙己反對與否,因為即使在一個小夥計眼裏,他都隻是“討飯一樣的人”,他是小人物眼裏的“小人物”,誰會在意孔乙己的意見。

同樣麵對這種被剝奪名字權的屈辱,孔乙己和短衣幫們一樣嗎?

阿長媽沒有覺得用別人的名字別扭,祥林嫂也不覺得跟前夫的名字很奇怪,阿Q不在乎自己是“阿貴”還是“阿桂”……一切都好像天經地義,同樣地他們也稱別人“阿長媽”、“祥林嫂”“阿Q”……一切都好像約定俗成,在短衣幫集體無意識中,對名字權的忽略,對尊嚴的無視,對命運的麻木成了可怕的習慣,這樣的習慣不僅對別人而且對自己,“名字”、“尊嚴”這些從來都不在他們的意識當中,他們“坐穩了奴隸”就足夠了。

魯迅在文本中沒有直接提到孔乙己的反抗,卻不同尋常地誇獎他的長衫。

“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髒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

對“長衫”的特意強調是有意義的,它透露了孔乙己心中是有堅持的,他不同於短衣幫的麻木。長衫有著文化符號意義,長衫雖然髒破,卻是讀書人的象征,彰顯與短衣幫的不同,中國古代峨冠博帶的文化理想是孔乙己這樣舊式知識分子的精神信仰,殘破的長衫承載著他的人生理想,是他殘存的自尊,他無法控製別人不要稱呼他“孔乙己”,卻可以堅持穿那件長衫,不論麵對怎樣的嘲笑,不論這件唯一的長衫是多髒多破。

長衫是孔乙己最後的尊嚴,是掩飾其落魄的遮羞布。孔乙己的出場總是給別人帶來歡樂,帶來笑聲,在這些笑聲中,這樣的歡樂氣氛中,孔乙己神情總是“不安”“頹唐”,臉色總是“漲紅”或“籠上一層灰色”。其實孔乙己也有神采飛揚的時刻:

“孔乙己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

“孔乙己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長指甲敲著櫃台,點頭說,‘對呀對呀!……茴字有四樣寫法,你知道麼?’”

別人問他是否識字時,想教小夥計“茴”的四種寫法,這些與讀書人相幹的事,有機會能彰顯他的知識分子身份時,他衷心地高興甚至敢露出“神氣”,這時以為自己讀書人身份可能被認同時的孔乙己是很有生命活力的。

可惜更多時候,孔乙己是艱難地堅守自己“知識分子”的尊嚴,他頑強地維護自己作為“讀書人”的形象,即使是隻能站著喝酒,也不願意脫下長衫與短衣幫為伍,頗似子路“結纓而死”。孔乙己用生命信仰他的文化理念——“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孔乙己的自我評價中,他是國家、社會不可或缺的‘君子’,他懂得‘茴’字的四種寫法,這類價值是芸芸眾生不可望其項背的,也是不可理解的”[1]。所以他不屑於和短衣幫為伍,然而在那些酒客看來,“九儒十丐”的孔乙己是十足的笑話,他的自我定位,與眾人眼裏他的社會角色存在巨大的錯位。孔乙己得意於自己識字,寫一手好字,他希望別人能關注這些,可是偏偏沒有人在乎,連店裏地位最低的小夥計都看不起他,不耐煩他,不願敷衍讓他教“茴”字。他越想隱藏的臉上的傷疤,心裏的“傷疤”卻一直被注視著,不時被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