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紫瞳與解憂(1)(3 / 3)

紫瞳依著暮雲的心意毒害她的丈夫,他心裏也並非沒有善惡之別,隻是他卻懶於依著善惡之道行事。時間越是長久,紫瞳便越是懶散,對於一切都漫不經心,別人如何他根本全不在意,心底的最深處隻有曼陀羅花罷了。

他的神廟便在王宮之外,近在咫尺的地方。神廟前後沒有一名仆從,黑漆大門也長年緊閉不開。他如同深居於門後的幽靈,連氣息都盡斂不曾泄露分毫。

神廟的花園裏隻種了一束花,那是一種紫色的小花,有風無風間,幽香靈蛇般四溢。

隻要回到神廟之中,紫瞳便會坐在花前,安靜地注視著風中搖曳的花朵。他偶爾會想到從前,很久很久以前,他尚在故鄉之時,一個少女也喜歡這樣坐在花前凝睇。

紫色水晶的雙瞳之中,慢慢地泛濫起海水般的藍色。生命便是無邊無際寂寞的旅程,他也不知何時才會走到終點。

城外的精舍周圍遍植竹林。因當年佛陀曾在竹林精舍中傳法,因而西域的精舍都喜歡種上大片修竹。

公主的車騎停在精舍門外,侍女馮嫽心不在焉地坐在車軾上。公主已經進去半個時辰了,還沒有出來。她知道公主絕不會那麼輕易出來,她是故意讓她久候,她深知公主對她的厭惡之情,她自己也不想成為一個令人厭惡的侍女,隻是她身負重任,不得已而為之。

這是一個動蕩的年代,許多人都背負著上天降下的大任,生命並非任性地由自己做主。公主如是,皇上如是,連侍女也不能例外。

精舍之中,一個身著杏黃衣裙的少女,盤膝坐在一名老年僧人麵前。少女生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顧盼之間,便會流光溢彩。單從容貌上看,她也算不得是絕色美女,隻是這雙眼睛為她增色不少,一望便知這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

她便是漢地來的公主解憂。

其實她也不是真正的公主,不過是宗室的女兒,而且還是庶出的。但既是以公主之名遠嫁了,一切禮儀便都是依著公主的規矩,在眾人的心裏也便是真的漢室公主了。

她自己可並不將自己當成公主,誰喜歡當什麼勞什子的公主?尤其是嫁到烏孫以後,還不曾圓房,大王便病倒了,而她自己也如同囚犯一樣每天被一大群侍女宮人盯著,尤其是那個陪嫁丫頭馮嫽。許多時候,她真的很想問她,究竟誰才是公主?

“無明,不能見到世間實相的本源,是一切執著和貪愛的起因……”

僧人講的是十二因緣,隻不過解憂根本就無心聽。她看著老僧半閉著眼睛,低垂著頭。僧人們說法的方式各異,有些僧人每當說法之時便情緒激動,手舞足蹈,有些僧人則如如不動,完全不帶任何個人情感,說著說著便如同要睡著了一般。

解憂冷眼看著這名老僧,心裏想他多半已經睡著了,口中所說的不過是夢話。她從衣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銅杵,這是從禦藥房偷來的搗藥杵,她計劃了很久,為了迷惑馮嫽曾經數次前來聽經,就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

她悄然起身,走到老僧身前。沉睡般的老僧忽然睜眼抬頭問道:“夫人有什麼問題嗎?”他話才說完,眼前一花,已經被解憂的銅杵重重地擊在頭上。

老僧立刻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解憂丟下手中的銅杵,打開僧房的窗戶。窗外是青翠的竹林,微風徐來,竹葉沙沙。解憂提起裙角在腰間打了個結,露出裙內潔白的襯褲,這個樣子若是讓漢宮中的嬤嬤見到了,一定會驚惶失措。她可不在乎,她是一個大膽叛逆的女孩子,可沒那麼容易就屈從於命運。

解憂從窗口爬了出去,對著昏迷的老僧吐了吐舌頭,便向著竹林深入逃走。

她的想法很單純,她想逃到敦煌去。若不是皇上下了命令讓她和親,也許她早便嫁給敦煌年輕的守將常惠。

常惠是她青梅竹馬的玩伴,兩小無猜。兩家人都以為結成兒女親家是早晚的事情,誰會料到她竟會被送到烏孫來和親。

她全沒有想過常惠的想法,也沒有想過她現在已經是烏孫的右夫人,若是她逃走,大漢與烏孫之間的關係會變成怎樣。她隻是理所當然地認為,隻要到了敦煌,便可以見到常惠,見到了常惠以後,兩人就能夠白頭偕老。

她在竹林中飛奔,腳下忽然踩到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幾乎跌倒,與此同時,一個人驚呼了一聲。

她嚇了一跳,抓住一棵竹子站住腳步,隻見一個人從一大片竹葉下爬了起來。這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有些矮胖,也不知為何會睡在竹林之中。

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埋怨道:“沒看見有人睡覺嗎?”他忽然看清麵前的少女,呆了呆,臉上慢慢地浮現出喜色:“右夫人,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