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翼的種族,卻生存在水的倒影之中。
很久以前,佛陀尚未臨世之時。梵天的分身和孩子們,形成了八個部族。八部眾之間爭戰不休,勢同水火。仇恨代代相傳,越積越深。
直到佛陀行走人間之時,用佛法教化,解開了八部眾間的仇恨。自此後,八部眾便成了護法半神。
八部眾中隻有一個種族是有翼的,那便是迦樓羅族。許多年來,迦樓羅故地天空之城的所在,一直是無人知曉的秘密。
那天夜裏,紫瞳被安心帶走之後,時而昏迷,時而蘇醒,也不知安心要帶他到何處。後來他聽見水流的聲音,似乎是到了河邊。
安心用絲帕沾了河水為他清醒臉上的血汙,血汙拭去後,露出那雙被刺瞎了瞳子的雙眸。
紫瞳隻是隨遇而安地靜著,不言不動,靈魂遠走,唯剩軀殼。他懶得計較安心救他的用心,隨便她有何用心,都與他無虞。
後來他聞到食物的香味,是人類的食物。
安心扶起他,“吃點東西吧!你太虛弱了。”
他伸手拂掉嘴邊的食物,冷冷地回答:“我不吃這些東西,我要喝血。”
他的聲音沙啞得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來,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衰弱。
“你必須要習慣人類的食物,我不會給你人血。”
他便笑了,“那不如讓我死。”
他“閉”上眼睛,此時閉與不閉也已全無區別。他全無生機地躺著,隻願速死。不知躺了多久,應該又過了數日。其間安心不止一次想要勸說他吃一些人類的食物,但他隻是緊緊地閉著嘴。
安心終於惱怒了,掰開他的嘴將食物塞入,但安心的手一拿開,他便又吐了出來。他想放聲大笑,隻是他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了。他想說,你終於失去耐心了嗎?那就殺了我吧!但到了此時,他已經語不成聲。
然後又過了一段時間,他終於聞到了血的味道。
安心再次扶起他,將一隻碗送到他的唇邊。是鮮血,他感覺到碗中盛滿的是少女的血液。
他又想笑了,安心曾經說過絕不會給他血,現在她卻終於還是為他取來少女之血。他喝下那血,血的味道有些酸楚,他感覺到流血的女子心中的悲哀。應該還是處女吧!
他最喜歡處女的血,不曾被任何人汙染。
血一下肚,他的精神立刻便恢複了許多。他道:“還要。”
安心冷冷地回答:“沒有了。”
他舔著嘴邊殘餘的血漬,雖然隻有一碗,卻如同沙漠中的甘霖。
次日,安心又送來一碗血,同樣的鮮血,仍然是那個女子的。他很想知道安心把那名女子藏在什麼地方,他想她每天隻給他一碗血,大概是怕那個女子會因流血過多死去。他心中便生出邪惡的念頭,若是讓他找出那名女子來,一定吸光她的血,讓她看看那女子的屍體。
他慢慢康複,漸能坐起身子,然後便可以走路。安心總是不離他左右,分明便是在監視他。
他始終不問安心的用意,安心也一直不曾提起。她終究會說出用意來,這是人類的常性。他不相信安心會無緣無故的救他,一定別有居心。
他的聽力越來越敏銳,隻是仍然不能適應眼盲的生涯。
偶爾的起身行走,會因為地上的樹枝石塊而絆倒。即便身為妖,也同樣無法克服眼盲帶來的不便。這真是一個諷刺。
他有些絕望,也許安心說得對,以後他都不能再喝血了,因為他再也看不清這個世界,再也無法自由地奔馳和飛翔。
等到他幾乎完全康複之時,安心又開始停止了鮮血的供給。她現在不再擔心他的生命會出現危險,因而每次都隻帶來一些人類的食物。他從來不吃。安心放在他麵前的東西,他隻是一腳踢飛。安心也不勉強他,吃或不吃悉聽尊便。
他餓得發慌,但無論多麼饑餓,卻始終不願動那些普通的食物分毫。
終於有一天,他聽見風中傳來微不可聞的腳步聲。他立刻精神一震,這是除了安心外,他所聽到的唯一一個人類的腳步聲。安心和他一定是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也許是在深山中。
他想要向著那腳步傳來的方向奔去,抓住那個人,吸光他的血。但他很快便想到自己是個瞎子,完全不可能像最初時那樣行動敏捷。
他懊惱而沮喪,卻聽見安心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他終究還是不死心,便摸索著走過去。耳力早已經遠勝從前,未走到近前,就能隱隱聽見兩人的交談聲。
“他一切可好?”是個男人的聲音,聽不出多大年紀,奇異的縹緲,似漂浮在風中。
“大師,他已經恢複了,隻是他的雙眼卻瞎了。”
原來是個和尚。
“這對於他來說,也許是個造化。”
他想笑,和尚的思維方式總是與眾不同,若失去雙眼也可以成為造化的話,那不如把這和尚的眼珠也挖出來試試看。
“雖是如此,但他真的很可憐。大師可有方法救他?”
紫瞳怔了怔,“可憐”?!他討厭這個詞,他不可憐,他從來都不可憐。他寧可別人恨他,也不願別人可憐他。
“方法也並非沒有,但我救不了他,能救他的人隻有他自己。”
“那是什麼辦法?”
“靠他領悟了,有人用眼睛看世界,有人用心看世界。也許有一天,他不必用眼也可以看清世間的一切。”
“是!”安心的聲音很恭敬,似乎她十分敬佩這個和尚。紫瞳便莫名地覺得和尚討厭,別人越是恭敬的人,他便越覺得討厭。尤其討厭這些所有的高僧,全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