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歸靡冷笑道:“若是我把她交給你,我便再無活路了。”
泥靡怒道:“你若不把阿娜交給我,你們兩人都得死。”
翁歸靡卻忽然自靴中抽出一把短刀,以刀抵著解憂的喉嚨道:“我知道你一直暗戀你阿娜,若你不放我們出去,我便殺了你阿娜。”
解憂一驚,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到了生死關頭,便可以看出人的本性嗎?
泥靡怒道:“叔父,你怎可這樣對待阿娜,你不知阿娜是來救你的嗎?”
翁歸靡笑道:“我自然知道,既然她想救我,便是連命也豁出去了,我不過是成全她罷了。”
泥靡默然,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翁歸靡笑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暗戀你阿娜,莫以為我不知道,我隻是隱忍不說罷了。我知道你隻是一時糊塗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可以答應你寫下詔書,不再追究,但你一定要保證讓我平安地離開這裏。”
泥靡咬牙不語,翁歸靡手中的刀微微一緊,刀尖便刺入解憂的皮膚,一串鮮血立刻沿著刀鋒滴落下來。
泥靡連忙叫道:“不要傷害阿娜,我答應你。”
解憂隻覺得心裏冰冷,翁歸靡對她的情感竟還比不上泥靡。她忽覺萬念俱灰,原來一切都是假相。
翁歸靡便真的到桌前寫了一封詔書,赦免泥靡之罪。他將那詔書交到泥靡手中,道:“你有了這詔書,就不怕我日後再追究今日之事。我們烏孫人最重信義,若是我日後反悔,朝中的文武也一定不答應。”
泥靡緊握著那詔書,心裏萬般不願。卻見解憂神情委頓,知道她必然是因為被翁歸靡出賣而傷心欲絕。他心裏便又是惱又是憐,雖說不甘心,卻也不願意再看著解憂被翁歸靡傷害。
他道:“跟在我身後走出去。”
他率先走出大門,高聲叫道:“不許放箭,都出來吧!”
隻見假山後,大樹後,轉出幾十個弓箭手來。泥靡深吸口氣,才道:“我忽然省覺今天的事情全是我的錯,幸好昆彌寬宏大量,已經決定不再追究。大家都放下手中弓箭。”
那些弓箭手們互視了一眼,遲疑著不願放下弓箭。泥靡怒道:“你們都不聽我的話了嗎?”
他這一發怒,弓箭手才不甘心地將弓箭放在地上。
泥靡回頭道:“可以出來了。”
翁歸靡拉著解憂走出宮門,見宮外的形勢已定。他暗暗鬆了口氣,終覺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便要拉著解憂離開,心中已經在發愁,如何向解憂解釋。
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放箭。”
翁歸靡心裏一涼,他自然認得這聲音是暮雲發出來的。隻見又有十幾名弓箭手從暗處閃了出來,這一批弓箭手顯然是不聽泥靡指揮而是隸屬於暮雲的。那些弓箭手一出現,十幾枝箭便如飛而至,向著翁歸靡和解憂身上射來。
此時泥靡離他們已有一段距離,隻來得及大喝道:“不要射。”
隻是喝聲才發出,箭已到了兩人麵前。翁歸靡想也不想,轉身將解憂壓在地上,用自己的身體覆在解憂的身上,那十幾枝箭便無一例外皆射入了翁歸靡的背心。
這變故來得太快,解憂仍然沉浸在對翁歸靡怨恨的情緒之中,忽然他便中了十幾箭。她大睜著雙眼,緊盯著麵前翁歸靡那張肥胖的臉,該死的,他怎麼從來就沒英俊過。這念頭才在腦海中掠過,淚水便湧了出來。她幾乎是尖叫著道:“胖子,你剛才不還說成全我嗎?為什麼還要擋著我?”
翁歸靡咳嗽了兩聲,鮮血從嘴角泉湧而出。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剛才我計算了一下,若是我不擋著你,我們兩個人就都得死。若是讓你擋著我,你比我瘦得多,根本擋不住。所以隻好由我來擋著你,那樣隻會死一個人。她想殺我們兩個人,我總不能讓她太如願。”他一邊說,鮮血便不停地流出來。
解憂哭道:“可是你死了,隻剩下我一個人,我該怎麼辦?”
翁歸靡又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低低地道:“你去找常惠吧!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思念他吧!”
解憂呆了呆,怒道:“你說什麼?若是我想和他在一起,當年就跟著他走了,又怎會回來嫁給你這個胖子?你有哪一點比得上他?你長得那麼胖,又醜,又粗魯,身上老有一股馬屎味,你說我為什麼要回來?”
她越說越怒,臉漲得通紅。翁歸靡怔怔地看著她,輕聲道:“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了。”
解憂忽然停了下來,呆呆地注視著翁歸靡失色的臉。她覺得她應該對翁歸靡說,其實我心裏愛的人是你。她張開嘴,正想說,翁歸靡的頭卻垂了下來。她的心便也一直墜了下去,不知要墜到何處。
耳邊傳來喊殺聲,是右將軍帶兵來了嗎?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解憂後來一直沒有哭。
她對馮嫽說:“把胖子那件衣服留下來。”那件衣服上染滿了血,背心破了許多洞。她把那件衣服仔細收起來,如同珙珍。
朝中因此事再次分成兩派,一派以右將軍為首,認為應該懲治叛亂者,另一派則是親匈奴的,這一派認為,既然昆彌有過赦免太子的詔書,此事便不宜再追究下去。何況,太子畢竟是太子,是已故的先王的兒子。
提到了死去的軍須靡,冬古塞便無言以對了。無論如何,翁歸靡到底隻是攝政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