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二十八年後的烏孫王宮(2)(1 / 2)

每天,馮嫽都陪在解憂的身旁,她不敢說朝中之事,隻是東拉西扯地說一些閑話。無論她說什麼,解憂都沉默不語。她隻是坐在桌前,靜靜地看著桌上那件血衣,似連靈魂都看了進去。她也不去關心翁歸靡的屍體,不吃不喝,不哭不笑。

馮嫽覺得她這樣不行,可是她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她。如此過了幾天,馮嫽隻怕再這樣下去,解憂會病倒。但忽然解憂開口問道:“他們怎麼決定的?”

馮嫽一怔,才明白解憂必然是問朝中大臣們的決定。她低低地將情況轉述了一遍,最後才道:“隻怕泥靡還是能夠繼位。”

解憂便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我去說幾句話。”

馮嫽有些擔心地看著她:“你的身體……”

解憂冷笑道:“我的身體很好。”

她越是這樣,馮嫽便越是擔心,也不知她想說些什麼,隻得扶著她向朝堂上走去。所有的肱股大臣都齊集於此,仍然爭論不休。

解憂一出來,大臣們便全都沉默了下來,心裏暗想,右夫人一定是反對泥靡登基的。

泥靡本不在這裏,因此事關係到他,他隻得回避。朝中自有他的心腹,他在與不在都是一樣。此時早便有宮人將解憂上朝的事情傳了過去,他立刻飛奔而來。

一進入朝堂,便看見解憂蒼白的麵容。數日不見,解憂瘦得弱不禁風。他怔怔地看著她,囁嚅著想叫一聲阿娜,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解憂的目光淡淡地從他的臉上掃過,忽然露出一抹淒豔絕倫的微笑。泥靡的心一沉,他從來不曾見解憂這樣笑過,也從來不曾見解憂如此美麗。他的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解憂到底要做什麼?

解憂終於開口了:“各位大人,這幾天本宮已經想得很清楚,太子殿下本就是先王所立,當年隻是因為年幼,才暫由攝政王執政。現在攝政王不幸謝世,這大概正是天意。上天要還政於太子,我等隻是凡人,又怎能逆天而行。所以,我請諸位大臣齊心協力,輔佐新主,震興烏孫。”

解憂一字一字地說出來,語速出奇地緩慢。她的聲音清清泠泠的,如同冰晶,刺痛了每個人的耳膜。所有的朝臣皆麵麵相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們本以為,解憂是來阻止泥靡登基的,想不到,解憂做出的竟是這樣的決定。

她說完這些話,轉身走到泥靡身邊,俯身下拜:“臣妾參見昆彌。”

她這樣一拜,擁立泥靡的大臣們便都跟著拜了下去。本來反對泥靡登基的大臣們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見馮嫽拉了拉右將軍,也跟著拜了下去,口中高稱:“參見昆彌。”

本來這一係便是以右將軍為首的,既然連右將軍都拜了,其他的大臣們便也沒有什麼可堅持的了,一起拜了下去。

泥靡看著麵前跪倒的大臣們,心裏五味雜陳。每一件事情的發展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雖說結果正是他想要的,可是真的得到了,卻為何會心神不寧?

他扶起解憂,解憂的手冰冷得讓他吃驚,那是活人的手嗎?一點溫度也沒有。他低聲道:“你怎麼了?”

解憂微微一笑,“臣妾沒事。”

她說沒事,卻身子一晃,昏倒在泥靡的懷中。泥靡連忙抱起解憂,急步向後宮奔去,口中大聲呼道:“快傳禦醫。”

眾大臣不由地竊竊私語,看來右夫人仍然會繼續受寵。也有大臣便道,右夫人真有手段,原來連太子都被迷住了,隻怕早就有奸情了。

群臣露出曖昧的笑。

馮嫽卻憂心忡忡,隻有她最了解解憂,因而她也是最擔心的一個。她倒寧願解憂放聲大哭,在朝上要求群臣懲罰泥靡,那樣她還能放心一些,但偏偏解憂的表現太奇怪。

她輕輕歎了口氣,低聲對冬古塞道:“快派人把元貴靡接回來吧!”

元貴靡是解憂的長子,在長安學習。雖說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馮嫽卻覺得一切已經超出了她所能控製的範圍。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請常惠帶兵前來。”

隻有這樣,她才能放心。

解憂與泥靡的婚期很快便定了下來。原太子妃被封為左夫人,解憂仍然是右夫人。她似是要做終生的右夫人。

她坐在銅鏡前,梳理著仍然烏黑的秀發。

馮嫽便坐在她身旁,怔怔地看著略有些分叉的發梢。看了半晌,她才道:“你原來的頭發不分叉的。”

解憂不回答,手上的梳子緊了一緊。

馮嫽的目光從頭發上落在她握梳子的手上,那是一隻柔荑般的玉手。當年,宗室之女和親,隻有兩個原則,一是要美麗,二是要聰明,因而便選中宗室中豔名遠揚的解憂。她也確是聰明。年少時還有一些輕狂和任性,年齡越大,去了少年時的少不更事,就隻剩下聰明了。白玉般的手背上,有兩條青筋隱隱跳動。她從來不用那麼大的力氣握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