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大師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文繡坊裏忽然亂了,細碎的腳步宛如竹音婆娑,絡繹不絕地往文繡坊待客的前廳湧去。
側側的視線從星空拉回,沒想到師父歸來不說,還能見到傳說中的靈法師。心念一動,略走了幾步,見到密密麻麻的裙釵遮滿道路,女工們無不聞聲而動出了屋,豔服招展,花翠滿麵,朝了前廳的方向翹首相望。
側側淡了心思,懨懨地回到廂房,呆了片刻,聽到敲門聲。
“五師姐?”
珠錦在門外朝她招手,“坊主正尋你呢。”
“那裏太多人,怪沒意思的。”
珠錦一笑,“她們一想看法術,二想看法師,三想看坊主是何臉色。這也難怪,在坊裏呆得久了,來了外人不免新奇。”
“咦?”側側稍稍明白了幾分,想起夙夜的手段,“隻怕這人不易見。”
“你果真知道呢。我們前年見著他時,竟沒一人看清他的臉。可今日他倒是有棱有角的,六妹已舍不得回來了。不過,他指名要見你。”
側側暗想,想是紫顏的緣故,夙夜才要見她罷。紫顏說到這人總是沒口子地稱讚,姽嫿則時不時叫兩聲“妖怪”,又怕對方暗中報複,不敢太張狂。思及那兩人的神情,她嘿嘿一笑,興起了對夙夜的好奇。
來到前廳,側側見門戶肅然,夜笳站在院門口,女工們躲得遠遠的,不敢稍近。看她進來了,夜笳微一頷首,便有仆傭關了大門,將塵囂癡念杜絕在外。
一襲墨袍如夜靜默。
十數個身影隱不住夙夜這一抹黑,由他披起的黑衣,反成了最搶眼的所在。挪不開眼耳口鼻心,時光被他凝鑄,注視、再注視,看不夠這莊嚴法相後的皮囊。
這就是夙夜?
側側初見他這身裝束,心頭立即浮起青鸞以“夜”命名之題。是這般暗昧的色,才有這等婉轉的情。她溜過一絲心神,偷覷師父的表情。青鸞坐在白石椅裏,神態自若,與常無異。
一個法相玄妙,一個容光豔絕,側側凝諦良久,聽得夙夜一聲朗笑,對了身畔的童子道:“琴書,給諸位姐妹們的見麵禮,現下可以拿出來了。”
那個叫琴書的童子隨即抽出一匹匹的綾羅綢緞,織滿了異域獨特的花紋,仙織諸女驚呼了圍攏過來,青鸞示意夜笳收下,笑吟吟地端詳夙夜道:“難得你如此大方。”
“也有想被人看清的時候。”他淡淡地微笑欠身。
諸女的目光刷刷射來,青鸞笑容不減,對了琴書道:“你是大師新收的徒兒?”
琴書白皙的臉上印了淡紅,“是。”
“身上真是香呢,過來讓我聞聞。”
琴書瞥了夙夜一眼,嗯啊兩聲,不肯移動步子。夙夜道:“這個童子隻是打雜,論收徒,我沒你有福氣,聽說沉香大師之女也在你門下。”
“不愧是靈法師,我新收的徒弟,你竟知道了。”青鸞嘻然一笑,玩弄著腰上的玉佩,“那個香囊呢?”
“法器不便炫耀,我好生收著便是。”
青鸞嘖嘖搖頭,像是不信他的話。文繡坊諸女手上摸著滑膩的絲綢,一個個似笑非笑,側側隻覺有種說不出的怪誕,竟自望了夙夜愣神。這人像是前世認得的,難道在聽過的故事裏,就已勾勒過他的音容笑貌?
瞳如點漆,夙夜一雙眸子定定地鎖住了她,道:“你就是側側?”
“紫顏?”側側不覺鬼使神差地喊出口,心裏很是跳了跳。
夙夜現出古怪已極的表情,壓住眉頭尷尬地幹笑。青鸞拍手笑道:“原來我的弟子中,真有人可以看出破綻!你們倆在霽天閣鬧過不算,又來我這裏搗鬼,嗯,該怎麼罰你們才好……”
其餘諸女大感訝然,她們不是沒見過夙夜,除了這張麵容無法流動變幻,通身的氣派純是那靈法師無疑,想不到竟是紫顏假扮。側側見狀,笑盈盈地去掀那童子的麵具,姽嫿一低頭,自己抹去了易容,現出一張玲瓏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