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姽嫿還是吸了口氣道:“鞘蘇國太後的心願,是再見死去的女兒一麵。”側側愕然,姽嫿紅了眼道,“太後有一長女,不慎跌入烏胤河早夭過世,她臨去前胸口掛了一塊玉石雕像,石都想重新做一塊獻給他母後作紀念。隻是那種玉石世所罕見,他派人四處尋訪也沒有找到同樣的一塊。”
“小公主過世是幾歲?”
“六歲。”
側側沉吟:“紫顏的易容術也無能為力,隻有尋遍這世上,找到那種玉石為止。”
姽嫿點頭道:“是。所幸我們運氣好,搜尋了半年多,就在庫木城得知了有人藏有類似的石頭。那年告訴你要在庫木過年就是為了這個,可惜並不順利,石頭被人帶出了西域,我們一直追到極西之地的宛殳國,才重新找到線索,終於花重金買了下來。”
“之後我們趕回鞘蘇國,在太後那年誕辰前,把玉石交給了石都,他憑了宮中的畫像,刻出了雕像的樣子。”紫顏續道,語氣中有一絲悲憫,“那時太後不幸染了重疾,看到那個玉石雕像後回光返照,又多支撐了半個月。太後走時,握了石都的手笑說,他的手藝比先王差了太多。”
“太後就這樣去了?”
“石都把太後沒用完的白繭香都送了過來,說,以後不需要了。”姽嫿眼中氤氳,艱澀地說道。誰料到一場香事,會有如此黯然的收梢?她再也無法點燃那寂寂香氣,怕忍不住淚水的記憶,隨了香一起傾瀉。
“太後是含笑而去的吧?”側側向往地微笑,“能心懷滿足地離開人世,就足夠了。她會和小公主一起,在天上看著石都和你們,因此,不要為她憂傷。在生的人,理應珍惜此刻,才不會讓離去的人走得不安心。”
“側側……”姽嫿訝然望了她。紫顏想起了沉香子,寬心地想,師父看到此時的她,當會安心去了。
話雖如此,側側仍含了兩眶淚水,飛快地擦了,留下唇邊堅強的笑容。
紫顏與姽嫿在文繡坊住了幾日,之後告別而去,出海遊曆,此後漸無消息。睽隔多年的兩人,逢年過節偶有書信禮物寄往文繡坊,身影卻再也無從得見。
緣分一如鴻雁,分明盼見消息,但匆匆來了又去,唯留下無盡的思念。千山萬水不曾行,碧天無路信難通,多少次,側側停針凝佇,悵望繡鞅香塵。縱然織成一襲襲天衣,在這天上人間逍遙快活,可是眉間心上,懷念仍是舊日煙火,從前滋味。
那回側側從紫顏改扮夙夜的麵容中獲得靈感,繡出了一件別致的吉服,瑰瑋的夜色裏有流動的金,詭譎莫測地喚起沉默的心事。青鸞沒有把這件衣裳評為最佳,卻獨自捧了它枯坐良久。
嘉禧五年,紫顏遣人送信至文繡坊,稱已在京城開府,彼時其易容大師的聲名遠傳天下。側側日夜趕工,織繡了一批錦緞衣物聊作賀禮,本想親自前往京城,正值青鸞欲往南嶺一行,隻得隨從去了。
那時夜笳、紗麟已自立門戶,仙織與瑤世嫁人過起少奶奶的日子,珠錦說要效仿青鸞,遊曆各地尋訪,修習織繡技藝。七個師姐妹隻餘下綺玉和側側撐起半邊天。綺玉忙於照料文繡坊上下人等,側側就成了青鸞跟前最貼心的人。
除她外沒人知道,今次出門的青鸞是去尋訪一個人。
魂夢若不得見,就唯有隻身千裏相尋。側側知道那是千難萬難,未必有結果的事,青鸞卻道:“我寧可做文采殊麗的綺羅錦緞,也不要是寡淡零落的白絹縑素。人就這一輩子,轟轟烈烈做想做的事就好。”
在南嶺,青鸞得知那人居處後與側側告別,孤身上路。側側回到文繡坊,想起青鸞的話,自此暗中關注紫府的消息。
等青鸞傳來一紙信箋,命側側繼任文繡坊時,她已背起行囊趕赴京城。
寧可要一生的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