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有兩個不曾長大的少年,一同望著一汪深深的池水,天空中卷起了大霧,少年不曾離開河岸。
零
遊弋在草原上的燈火緩緩勾勒出兩個輪廓。帳篷外麵正在下雨,香巴拉的一年四季很少有雨,恰好被他們兩個碰上了。
“會一直這樣下去嗎?”美麗的少年喝著熱馬奶,認真地凝視著另外一個少年,“我認識你那年你就十五歲,現在我都十九歲了,你卻一點兒沒變。”
“其實,你偶爾也想聽聽我的故事吧?承認嘛。”少年有點撒嬌地捏了捏時川的撲克臉。
回憶,再次湧現,已經多少年了……連小晴的女兒都長大了呢!
一
“哥哥,世界真的有樂園嗎?”
少女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頭頂上的花環五顏六色,天然卷的頭發搭在肩膀上,她的皮膚很白,白得像雪,晶瑩剔透。少年為她念著長輩留下的書,這天,他選了一本滿是色彩的童話書,講一群小動物生活在天堂般的樂園之中。少女聽得出神,不覺時間已經到了黃昏。少年不能回答少女的提問,因為他去過的地方也不多,在他眼中,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樂園這樣的東西,哪怕是有,也隻是表象罷了。
“我覺得是有的。”少女笑嘻嘻地拉住少年的手,“喏,哥哥,就在這裏。”隻有香巴拉這樣的地方,才能養育出像哥哥那麼英俊又善良的人呢,她才能和哥哥在一起呢,她想。
少年純真的瞳孔染上一層深不可測的紫,轉而又溫柔下來,拍拍少女的頭。
“小香乖,回家啦。”
“嗯!”少女聽話地點點頭,拉著嘉央月鐮的手,高興地離開了熟悉的河岸。
呼嘯的狂風又一日席卷整個草原,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遠處的紅色吉普車驟然停下。
“明天是哥哥的十五歲生日!”小香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她並不知道這一天對嘉央月鐮而言意味著什麼。
十五年前,那是一個彎月如鐮的夜晚,嘉央家多了一名呱呱墜地的男孩。比起迎接新生命的喜悅,嘉央家的族人更多的是用一種擔心的眼神看著這個孩子。
族長抱過男孩,在他飽滿的額頭上畫上一道咒符,這個孩子生龍活虎,但是他並不能活很久,嘉央家新一輩的第一個孩子不會活過十五歲。這是一個惡毒的詛咒,幾百年來從未落空。
他們給這個小男孩取名月鐮,隻因為那日是一道星月,沒有特殊的含義。他被隨意地養著,沒有太多關愛,八歲的時候,媽媽生下了一個女孩,取名為月香。月香被當作珍貴的寶珠一樣被爸爸媽媽照顧著,接受著最好的教育,希望她長大之後,能管理起整個家族。嘉央月鐮自己也知道,掌管家族這樣的事情,他是篤定無法做到的。因為到了十五歲,他就不存於這個世界上了。
這天又是一個星月。
“把她抓起來!”
先是聽到族人的聲音,接著陸陸續續來了好多人,簇擁著一個白衣女孩,朝著禁閉室的方向走去。沒有人告訴他發生什麼事情,大家都忙自己的事情,嘉央月鐮就是一個累贅。
但是出於少年的好奇心,他還是偷偷溜進了禁閉室。隔著鐵欄,他第一次看清了這個女孩的臉,雖然隻是側麵,但她美麗極了,長發披肩,明眸閃耀。
“我叫尉遲晴。你可以叫我小晴。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嘉央月鐮被忽然回頭的少女嚇到,倒退了幾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世界上有那麼好看的人。
“我叫月鐮。”他老實回答。
“好美的名字。”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稱讚他,但是族人說這女孩是個巫女,明天早上就要把她燒死,嘉央月鐮低下頭,小聲說:“明天,我們就都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嘉央家每一代的第一個孩子都活不過十五歲,明天我就十五歲了。”好像天神怕他走得太寂寞,所以找來一個陪他的少女。
“他們說你會死,然後你就相信了?”少女冷厲的雙眸,似乎能洞悉一切。
“他們是我的家人。”他當然相信了。
“不,我們都不會死的。”美麗的女孩說。她說她是個琉璃師,並不是女巫,她走遍大江南北尋找最美麗、最神奇的琉璃,來這裏也隻是因為實驗。
“你敢不敢跟我打賭?”少女說著,切開皮帶,從夾層裏掏出一枚細小的珠子。這是她剛剛從嘉央族墓裏偷出來的九色琉璃,傳說它可以將人變成妖,長生不老,“你吃了這個,如果過了午夜你還沒有中詛咒而死,你就把我救出去。”
嘉央月鐮看著珠子,不敢動彈。
“你在怕什麼?你應該勇敢點,你不是快死了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將死的人更大膽了。”尉遲晴把珠子送到他的手上。
嘉央月鐮小心翼翼地看著這個珠子,他沒想過自己還能活更久,他甚至從未問過為什麼自己隻能活到十五歲,一切都是墨守成規,直到這個晚上。他悄悄偷走了鑰匙,放走了這個少女。隔日所有人都驚悚地看著他,包括爸爸和媽媽,他們摟著小香,不讓她靠近月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