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 3)

沈微對尉繚的恭敬讓我覺得很別扭。我要不要也像她那樣對尉繚行個禮?

尉繚卻不是很擺姿態的人,自己走了出來。

“阿微,你真是越來越能幹了,哎,這樣下去,天下間還有誰配得起你這樣的女子呢?”尉繚倒是真心實意的說,就像一個父親在擔憂自己女兒的婚事。

沈微臉色微紅,居然轉身就走了,顧不上禮節。

她的急匆匆“逃跑”的背影,明顯帶著羞澀。難道她已經有了意中人?天啊,想不到有人能讓她看上。不過,她還沒有足夠的信念去麵對自己的愛情,也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將自己的心事暴露在他人麵前吧。我目光隨著她的步伐移動,她的衣裳隨著她的走動漾起波紋,掩飾不住她苗條又健康的身材。她真的是一個值得擁有自信的女子,她在愛情方麵也一定是勇敢和獨特的。哎!我還以為沈微是一個任何時候都鎮定自如的人,現在怎麼尉繚提起這個她有這麼大反應?

未來得及細想,我的神思就被尉繚勾了回來。

尉繚穿了淡灰色的袍子,上麵加了一件微黑的薄皮襖。他這身衣服顯然是在家中沒事時穿的,但他仍舊顯得十分幹淨清爽,一點都沒有懶散和頹唐的跡象。他的相貌一點都沒有變,所謂貌由心生,他的心也沒有改變吧!

我沒有看到他之前還有過不安,害怕我跟尉繚分別太久互相之間就不再有以前的熟稔,我就得不到他的照顧了。我不斷在想他還會像以前那樣溫和和體貼嗎?現在我終於見到他,才知道自己所有的擔心都無謂。尉繚是一個有自己信念的人,又如何能簡單的被外界的事物改變?

“阿房。”尉繚首先說話,“你又長高許多。”他略微一打量,“比以前更成熟了。”

他在說我,卻有著感歎人事變遷的滄桑。

“是嗎?”我說,“我倒是覺得我沒有改變多少。”

“變了,隻是阿房你沒有察覺而已。”他很肯定,卻又接著說,“隻是人變了,心未必能變。”

他這樣是什麼意思?剛剛見麵他就跟我在話上轉圈圈?

嬴政又冒進我的腦海中。

嬴政在我不在的時候又變了多少?

後悔又襲上心頭,我應該在他身邊好好呆著,那麼他的喜怒我才能有所了解。但是我卻自己選擇遠離了他,選擇了與他漸行漸遠。我怎麼會這樣蠢?

哎!不知道我再見嬴政的時候,他心裏是怎樣看我的?

那我沒有離開嬴政之前,嬴政又是怎樣看我的?這個問題糾纏著我,我當然不覺得自己在嬴政心中毫無地位,畢竟草木皆有情何況是人呢?畢竟我曾經陪伴過嬴政很長一段時間,嬴政怎麼可能對我沒有一絲感情?但是我更加不敢說我在嬴政心中有多麼重要,亦不敢說嬴政很愛我,嬴政不是一個任我揣測的人,也不是一個能讓我自以為是的人。反正,我又不是神,我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呢?

好奇怪,我愛嬴政嗎?這個就是愛情?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呢?如果是,那嬴政對我呢?

蒙武說得很對,付出了感情千萬不能冀圖對等的回報。

尉繚察覺了我的心不在焉,卻是十分理解:“阿房。”

尉繚叫了我一聲,卻沒有看著我,反而對著遠遠的已經收斂了大半光芒的夕陽,西北風好似慢吞吞的,卻吹得遠方的樹木高處枯枝晃個不停。

我應該跟尉繚說什麼?我經常這樣,麵對著別人不知道說什麼。有時是因為我一點都不想說,有時是因為我實在無話可說。

現在,我屬於無話可說吧。明明我跟尉繚已經分別這麼久,不是應該有一大堆話告訴對方?但是我潛意識中覺得尉繚的生活不是我所能涉足的,也不敢貿然侵犯他的領域,所以我不會問起他的情況。我也不想自己說起自己這幾年的事情來,畢竟我不知道尉繚對這些隻屬於我的瑣事是不是有興趣。我也不覺得局促,因為尉繚真的是一個十分寬容的人,他能夠包容長久的沉默。

“你在鹹陽這幾年還好嗎?”他果然首先問起我來。

“還好。”我幹巴巴的應。一時間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秦王他最近怎麼樣?”尉繚卻沒有囉嗦的問我在秦國的衣食住行,倒是關心起嬴政來。

提到嬴政,我就覺得有些興奮又有些想要隱藏起自己來。因為我覺得我對嬴政的熱情太過熱烈,必須要細細收斂,不然這種火焰會把我自己都燒成灰燼。

“我隻見過他幾次。”我說,對自己說的話毫無感覺似的。

“哦。”尉繚不掩蓋自己的驚訝,“沒想到,我還以為你會立刻回去找秦王的。就算我知道你一直在呂不韋府中,我想你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去見秦王。沒想到……”

尉繚意外的直白。

我忍不住問:“為什麼你這樣想呢?”

“因為阿房你離不開秦王。”

“離不開?”我有些好笑,“世界上沒有誰離開了誰就鐵定活不下去的。”我停了一陣,“何況,這幾年我不是都沒有見著他嗎?”

“你覺得秦王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尉繚問,舉起手,寬鬆的袖袍有些鬆垮的落下,他順手拈了旁邊一棵樹上的一片枯葉。他也會這樣無聊?還是因為他期待我的答案?

我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嬴政?我也不知道。他很好。”

“蒙武不好嗎?”尉繚打斷。

“這個,他很好。”我老實的說。

“那你覺得嬴政怎麼樣?”尉繚忽然逼迫地問我。

我都轉不過彎了:“就是,嬴政他,我很想跟他在一起,我想看著他,我不想錯過他任何的情感。我覺得我很清楚他,隻有我才真正了解他!”

說完後,不僅是尉繚麵露驚訝,就連我自己都不太明白了。

我在說什麼?我覺得自己很清楚嬴政?我是不是太自大了,我剛剛不還是覺得我根本就沒法明白嬴政是如何看我的嗎?

尉繚又變回淡淡的:“你知道嗎?以前我跟你們在趙國的時候,我就覺得阿房你就像是專門為了秦王而生的。”

“專門為了秦王而生?”我被他的想法嚇了一跳,也不禁好奇,“怎麼會?有誰會是專門為了誰而生的?”

“怎麼不會?秦王弟成蟜不就是為了秦王而生的。”尉繚輕易的舉了一個例子。

是啊,贏成蟜不就是為了讓嬴政從趙國回來才被生了下來?是為了替嬴政受了那些苦楚才被生了下來的?

那麼我呢?不是,是阿房,她生下來的使命就是陪著嬴政嗎?但是嬴政身邊這麼多的人,為什麼偏偏是她?那是不是說就算不是我雲易飛來到這裏,是另一個不知什麼世紀的人來到這裏,她所經曆的事也是跟我所經曆的一模一樣?

那樣,我這個人生不就是按部就班的活下去?如果我的人生的過程結局早已注定,那我豈不是不用付出任何東西都注定能得到應得的東西,失去應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