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繚冷笑:“子貢說得對!‘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故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然。’”
“這個是什麼意思呢?”我不明白,文言跟白話在古代就有區別了。
“他的意思是商紂王的罪惡並沒有這麼多,但是卻擔待了這麼重的罪名。從這件事中就可以得出一個道理。”尉繚又冷笑,“君子不喜歡不被人重視,不喜歡失敗,因為一旦失敗了,一旦地位低下,那麼他就有被人亂說亂批的危險。”
“成王敗寇。”我想到更加簡潔的話。
“而那些所謂八百諸侯都是周文王時期周文王拉攏的,有的根本就不是商紂王所統轄。所以,當初商紂王死後,周朝建立之初並不穩定,周武王甚至為此夜不能寐。所以周人一直在刻意抹黑商紂王。一大批商朝人並不馴服與周朝人,他們稱呼商紂王為帝辛。
我說這些,固然是為了商紂王打抱不平,也是想告訴你,一個走向衰落的王朝,無論如何它都不可能失去了所有人,仍舊有很多人願意為了它獻出一切。”
他的目光似乎又對我緊逼了些:“而現在周朝衰落了這麼多年,周朝仍然有一群為了維持它而努力的人。”
“怎麼可能呢?”我覺得尉繚說話很古怪,“十幾年前,嬴政的曾祖父秦昭襄王就已經滅亡了周朝啊。那時天下人有誰敢出聲?天下間還有誰覺得自己是周朝的人呢?西周這麼多年,周王室的權威早已蕩然無存了。”
“你說得是很對。周朝的確是衰落。天下人都不覺得自己是周朝人,而是覺得自己是秦國人、齊國人或者魏國人……但是你又怎麼知道周朝這麼古老的朝代沒有世代為了它守忠的人?”尉繚說。
“先生,你用周朝跟商朝做對比是不是不妥?商朝的滅亡是極短暫而劇烈的,但是周朝的瓦解卻是緩慢而長久的。商朝有那些不服從周朝的人,但是周朝現在還有什麼人來替它出力?”
尉繚有些苦意的看我一眼:“是這樣就好了。想當初孔子‘克己複禮’的理想,最終也是擋不住時間的衝洗。但是講禮講忠的人又怎麼會少?”
“有又怎麼樣?沒有又怎麼樣?”我忽然有些煩悶,這些話跟我有什麼關係?跟我回不回秦國又有什麼關係?沈微佩服夫差,尉繚現在又給商紂王正名,曆史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我曾經在周赧王那裏當過幾個月禮官。”尉繚忽然又提起自己的舊事。
我倒是知道周赧王,他死後沒幾年周朝就傾覆了吧。
“嗯。”我對他的事還是很感興趣,真的沒想到他有這樣的經曆。
“所以我認識很多周朝王室中的人,還有很多侍奉周朝的人。”尉繚要引出什麼,“有一個人曾經對我說過阿房你是周赧王的嫡孫女。”
我認為自己沒有聽清楚,但是大腦忽然變得格外的清醒:“你說什麼?”
“他跟我說,阿房你是周赧王的嫡孫女。”尉繚聲音不大,但是字字清晰。
“怎麼可能?”我覺得又好笑又隱隱的有些期待真相。我想知道阿房的身世,是的,我很想知道,但是尉繚的話實在太荒謬。
“他就是這樣說的。”尉繚說。
“先生,難道你相信他的話?”我問。
他移開目光:“我一開始也是十分懷疑的,但是後來那個人的證據讓我信服了。”
“什麼證據?”我探究心大增。
尉繚卻失去了繼續說的衝動那樣,一聲不吭。
我當然不願意這樣:“先生,你就不能告訴我麼?如果這個隻是你跟我開的玩笑,那麼這個玩笑就真的開大了。我不喜歡別人捏造事情來騙我。”
尉繚說:“我沒有騙你。我讓你來齊國就是為了這件事。”
我有些焦急:“你就不能告訴我嗎?”
“我當然會告訴你我能夠告訴你的事情。”他說,“阿房,我隻知道周朝的遺民現在恨上秦國了,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複國或者讓秦國不得安寧!而據我所知,阿房,你就是他們其中一個棋子。”
“棋子?我什麼時候成了別人的棋子了?”我心中升起一股荒唐的感覺,“我一直就是我自己的,也從來沒有為了他們幹過什麼對不起什麼人的事。”
“當然了。”尉繚說,“因為他們還沒有告訴你你的身份,但是既然你已經如此有實力,他們又怎麼會輕易放過你?”
“實力?我有什麼實力?”我不解。
“起碼你可以在秦王身邊。”尉繚說,“而且你很有可能獲得他的信任,有誰能夠這樣?”
“哼,你以為我會被他們威脅嗎?”我心中其實有些害怕,臉上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然後我騙到了自己,讓自己產生一種自己就真的是一條硬漢的幻覺。
“我不能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麼,因為我跟人有過約定。”尉繚說得很堅決,沒有給我一點餘地,“我隻是不想讓你陷入其中後感到痛苦。”
我不知道應該形容這個消息給我帶來的震撼。怪不得阮大人跟徐福說我出生高貴,原來是這樣的嗎?我有些激動有些擔憂有些困惑。
“我隻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墮入政治的漩渦,危險的深淵而已。你可以做到的,假如你選擇不要回秦國的話。”尉繚繼續說。
“為什麼?”我追問。
“因為你跟秦王的關係你才顯得這麼有價值,如果你離開了秦王,你對他們而言價值就少很多了。”尉繚認為,“那樣你自然就免於受他們的威脅或者傷害。還有,你可以追逐你一直覺得你喜歡的自由。”
“你就這樣肯定他們可以傷害到我?能夠威脅到我?”我覺得尉繚真的是深不可測的人。
“你不相信我?”尉繚問。
夜已經太深,冷風肆虐,把我的頭發都吹亂了。
“我不知道,我覺得我很難完全相信一個人,我隻相信我已經被說服來相信的東西。”
“阿房,在這件事我真的不能對你說什麼,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為了你好,隻是希望你在選擇回不回秦國的時候能夠多考慮一點。”尉繚說,“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隻是盡了作為你的朋友的義務罷了,你的選擇是你的事,我不想幹涉太多。”
我很淩亂。
“天很晚了,你就住在這裏吧。如果你決定了不回秦國,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裏,或者跟著我去遊學,或者你去幹什麼都可以。總之隻要我能夠活下去,我就不會讓你有事。當然如果你決定你要回秦國,那麼我就讓人送你回去,你可以回到呂相國身邊······當然也可以到秦王身邊。這樣的安排你可滿意?”尉繚說。
我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尉繚這樣替我著想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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