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隔壁蘇老師的班早就都已經開始彈曲子了,我們怎麼還在講指法?”
——雖然喊著“老師”,卻是半點善意也沒有,語氣裏全然是不滿和指責。
時音微微愣了一下,循著聲音看去,就見是個卷發的女孩子,姣好的眉眼間滿是不耐——上了兩節課,時音對她多少有些印象,似乎也和自己一樣是個大一新生。
時音也不生氣,隻是看了她一眼,然後笑了笑,好脾氣地耐心解釋:“古琴是個人風格非常鮮明的樂器,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觀念和上課方式,但就我而言——我覺得初學時打好紮實的基礎是最重要的。”
那姑娘皺了皺眉,眉宇間的不耐更加明顯、語氣越發咄咄逼人:“可是我覺得我的基礎已經很紮實了,沒必要一直再這樣浪費時間吧?要是再這樣下去,我覺得我有必要申請轉班了——雖然是社團,但我們也是交了錢的,社長的師妹就可以這樣浪費時間、浪費我們的錢了?對了!”
她說著,又像是忽然間想到了些什麼,眉頭皺得更緊:“我還想問呢,社長和葉學長的水平沒話說,蘇學姐也是早就過了古琴十級,‘老師’你總要也拿出點東西來讓我們有信心吧?”
教室裏一時間鴉雀無聲。
教室外,兩道同樣挺拔修長的身影站在窗口,淡淡地看著教室裏的突發狀況。
“不管管?”相貌普通卻笑意溫和的男生側頭看了一旁的男人一眼,微微揚了揚眉,“這是衝你來的吧?”
“沒必要,”虞樞雙手插在口袋裏,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旁,淡淡地搖了搖頭,“你別看小姑娘長得軟萌,真要有人惹她,誰吃虧還不一定。”
葉風佩有些意外地看了教室裏坐在最前麵的小姑娘一眼——精致好看的臉上仍然帶著淡淡的笑,好像並不怎麼生氣,卻不知道為什麼莫名讓人有些不敢造次。
他愣了愣,忽然道:“你故意把她推上去的?真舍得?”
虞樞看他一眼,沒有否認:“社裏的情況你都清楚,我還有兩年畢業,你也差不多。我們在的時候還能壓著,兩年以後我們都走了會變成什麼樣子?都是心血,這你又舍不舍得?”
葉風佩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們來不及做的事情,她能做好,但還需要推一把。”虞樞從口袋裏抽出手、抱著臂站好,然後微微揚了揚眉,“你對我家姑娘好像也很關心?”
葉風佩微微呆了一下,隨即一下子就笑了起來:“真的是你家姑娘,不是別人家的?”
虞樞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微微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同樣是對時音關切縱容,裴殷是恨不得把小姑娘時時刻刻護在自己的懷裏、什麼事都替她辦好,但虞樞卻是完全不一樣:平時那些無關緊要的小要求、小心願,他都願意一一滿足她,也願意看她撒嬌、縱容她的小性子,但真到了關鍵時候,他卻也能狠得下心腸來把小姑娘推到最前頭去、讓她自己一點一點長大——當然,前提是一切都必須在他的眼皮和掌控之下發生,確保小姑娘不會受到半點傷害。
教室外的交談已經結束,教室裏的對峙卻還在進行著。
時音一個人坐在講台邊,臉上的神情也說不出到底有沒有生氣,隻是淡淡地看著那個和她嗆聲的女孩子。
那女生好不示弱地和她對視。
時音的目光其實很平靜,可不知道為什麼,那女生卻覺得越來越焦躁不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有些撐不住了,到底是沒能忍住,微微偏過頭別開了她的視線。
不用再視線相接,她一下子就覺得渾身一輕。
然後聽見了有聲音從講台邊傳來:
“我沒有考過級。”
嗓音軟糯,語調平靜,既沒有得意也沒有自卑,隻是單純地在陳述著一件事實而已。
那女生想得意地笑一聲,卻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有些笑不出來。
“你覺得你的基礎已經夠紮實了是嗎?”時音看她,語氣裏並沒有什麼反諷的意味,好像這句話隻是一句單純的問句而已。她說完後微微頓了頓,然後平靜地把話說了下去,“那就把上一條‘抹挑勾剔’的練習曲彈一遍吧。”
“彈就彈!”女生不甘示弱地瞪了她一眼,按上了自己麵前的古琴。
安靜地聽著她彈完,時音沒有說話,隻是自己同樣也伸了手,按上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