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顧城。有個事兒想跟你說……”
“說。”
“這些年,我確實沒有盡到一個外孫女應當盡的小道。就算我覺得她待我太薄,可畢竟……還是覺得愧疚的。所以,我給她包了一個很大的紅包。差不多是我下個學期所有的生活費。所以……”程青言不好意思地看著他。
“我養你唄。”顧城攬住她的肩膀,特別霸氣地說,“從此你吃麵我喝湯你吃肉我喝糠你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美貌如花……”
真無恥,她狠狠掐他一把。
如果不是有顧城在身邊,她真覺得不知如何熬掉這一場“喜宴”。
坐在前往車站的出租車的後座上,司機一直在跟他們推薦這裏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她任由他說著,衝顧城笑笑,把那句“我是本地人”給咽回肚子裏。
何必那樣較真,來澆人家的熱情一盆冷水。
她常常犯這樣的錯誤,太把自己的認真當做一種美德,卻越來越發現,那些曾經以為正確的道理,好像也沒有那麼管用。
司機抄了近道,拐到那個單元的門口時,程青言忽然叫道。
“師傅,停一下!”
這是一片很老的住宅區,樓層不高,甚至有許多是老式的大宅院,抬眼便可以看到天空被分割成四方形。
越是看到世界之大,越是意識到人之渺小,於是,越是覺得井底之蛙,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這裏啊,是她的家。
房子早就賣給了別人。手續是父親辦齊的,但她甚至不知道,買下她的回憶的一家人,長什麼樣。
“師傅,我想下去看一看。要不,就停在這吧。”
司機刹車,回頭跟她說:“好的,姑娘,這一片老宅子還蠻有特色,不過這一代車子難打,省得你們待會要去車站趕時間。我把表給關了。在這等你們。”
“這裏是我家。”她回頭跟顧城說,
“我知道。”他牽動嘴角,意味深長地笑。
如果,現在告訴你,我來過這裏,並且在這裏,幫你打了一場囫圇吞棗不太漂亮的架,你站在那個巨大的水缸旁邊對我說的話我到現在還記得。
你說:“可是你是要走的人啊。你又不能保護我一輩子。憑什麼要我謝謝你啊。”
那時候的程青言,有讓人心疼的惡狠狠的倔強,外強中幹,一麵刻薄地這樣說著,一麵掉下眼淚。
他始終,記得。
這時候才覺得,這個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小區,真的是好舊,好舊。街邊的枯樹疲憊地伸著滿是皺紋的枝,光禿禿的。雲層早已經不是記憶裏的白裏透藍,而是灰撲撲的。牆根剝落,爬山虎上落了灰塵。紅色油漆與石灰牆壁形成鮮明對比,卻慢慢暗淡下去。
並不僅僅是時間的功勞。那些她視為珍寶的景色,是被她腦海用一種類似PS的工具美化的。
太過戀舊的人,真的不好。
因為總是將幸福就定義成失去前的樣子,從此以後,少一分不是幸福,多一份,卻也依舊不是幸福。
有一隻灰撲撲的貓從她腳邊躥過去,回過頭來,眼神銳利地盯著她。
一雙看似心機很重,缺乏安全感,死守著自己地盤的眼睛。
她忽然拉住顧城。
“喂。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