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跟著她的腳步去了西雅圖,跟她在不同的大學,不同的城市,每個周末,坐短程的飛機去看她。
那時候的羅莎,似乎已經不需要他保護了。
她還很年輕,但卻讓他覺得已經赫然成長。
隻有他停在那裏,看似早熟,其實,就如她們常常帶點嗔怪地說他,真幼稚。
他幼稚在,在街頭看到一個弄掉了冰淇淋哭泣的女孩,就停下來,蹲下身子去哄她。
認真的樣子,讓站在一旁的羅莎,都感到難過。
統統都是因為那個眼神吧。
那個緩存在他記憶裏,倔強又難過的眼神。所以他保護她,履行他對那個小女孩不能履行的諾言。
一輩子保護一個人。其實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
但是羅莎知道,顧城也許真的可以。可惜的是,她不是那個對的人。
於是她說,顧城,不如,你還是回國吧。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承蒙你這麼久的照顧,也感謝你說喜歡我這件事。我相信這喜歡是真的。可是有些沒有完成的宿願,不完成,會終生遺憾的。
他在西雅圖飛往上海的飛機上,認真地揣摩了他的初戀女友的這句話。
他已經弄不清楚,自己記憶裏模糊的那個眼神,究竟是不是出於愛情。
按理說,愛上一個幾乎在記憶裏模糊的人,是多麼蠢,多麼不可能的一件事。
隻是在後來的歲月裏竟會縷縷夢到,像是被施了蠱。
他不知她的姓名,不知她在哪裏,不知她有沒有再被欺負,也不知該怎麼找她。
隻是他還是回來了,為了一些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原因。
於是,遇到了程青言。
最早的時候,隻是似曾相識,像看到羅莎時的那種似曾相識。
隻是她的眼神更倦怠,更疲憊,更生人勿近,更令人難過罷了。
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像是重複一場沒有終點的角逐。
隻是,純粹地想要保護這種眼神罷了。
在看到她母親的照片的時候,顧城知道自己原來並沒有那樣倒黴。
果然是她。
所以他在她的老家的門口,想告訴她,這裏他來過。
故地重遊,像是一種命中注定。
可是程青言說,不提往事。
他停下了敘述,直直地看向程青言,喂,那個胖子,後來有沒有再欺負你啊。
程青言破涕為笑,說,我真的想像言情故事裏的那些女孩一樣,打你一拳,然後問你,這些年,你滾到哪裏去了。
然後她輕輕地說,不過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他湊向她的臉,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空氣裏有種懷舊的味道。
那些舊日的瑣事,就一樁樁地蔓延至腦海,人聲鼎沸裏的安寧雋久,孤獨時分的脆弱沮喪,此刻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就是在等這一刻吧。
就等著他跟她說,喂,要不要接個吻。彌補一下一年前,那個有點濫竽充數的蜻蜓點水?
火車站裏,紀卓然張開了雙臂:“可以擁抱一下嗎?最後一次。”
他和沈輕羅,終於決定回到小鎮去。沈輕羅昨天已經先走。紀卓然因為工作的交接,遲了一天出發。
她和顧城一起去送他。
顧城雖然一臉的不情願,但著實,如果沒有紀卓然的貿然找他打架,他和程青言,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和好。
何況,他對自己說。
“我把她交給你了。對她不好的話,我收拾不了你也會跟你同歸於盡。”
這個叫紀卓然的家夥,雖然混蛋,也慶幸他混蛋,否則,牽她手的人,不會是他顧城了。
聽到這樣的要求,她下意識去看顧城的臉色。顧城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咬緊嘴唇,終於蹦出一個“靠”字。
“算了算了,我心胸寬闊,允許你們有個友誼擁抱。喂,姓紀的,別再得寸進尺要個吻別了啊。要吻你跟我吻。還有,抱她的時候你保持點距離啊你……喂!我還沒說完你們就……給我分開分開!好了好了!”
一把將程青言拽入懷裏,像個小孩子似的用力拍幹淨她的衣服。
“好了好了。現在滿意了吧?來而不往非禮也,要不,我跟你也抱一個?”
“算了吧。我對你沒興趣。”紀卓然也笑。
望著紀卓然的背影,程青言眼中有淚花,抱緊顧城的胳膊。
顧城的呼吸鈍鈍的,甕聲甕氣地說:“喂,程青言,再為別人哭,我可要生氣了。”
“我哪有為他哭。我是在為你的大度而感動。”她破涕為笑。
紀卓然,再見了。
還有那曾令我心碎的初戀,我們總算劃上了一個,完整的句號。
即便不夠完美,但已足夠讓我感到,人生足矣。
紀卓然拿出他的火車票,上麵的目的地並非是C城。其實他根本沒有打算回C城,幾天前,他和沈輕羅攤了牌。
他一直擔心她脆弱,卻也不忍心再騙她。意外的是,她竟非常地鎮定,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