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是個病人

卷首

作者:劉愛平

楚兵困於垓下,漢軍絕命一擊,項羽死了,大漢初立了,而剿滅功臣英布也因此被劉邦剖符做了淮南王。這可不是一個小職位,除了皇帝老子就是王了。九江、廬江、衡山、豫章等郡都皆被英布收入囊中。可是,英布大人剛在這把椅子上坐熱屁股,又因叛亂,招惹得皇帝禦駕親征,他終被逼到蠻荒之地的南越,在鄉野茅棚裏亡命了。

於是,就有人感歎:大漢已固,英雄當烹!其實,這是把同情當了白開水,廉價拍賣了。假如韓信屍首分離,彭越成了肉醬,我們看清了皇帝老兒的殘暴,但英布被誅,卻未必是劉邦之過,天下初定,百姓思安,造反即是製造動亂,剿是天理,殺又何惜呢?於是又有人說,英布之死,是疑心太重。根據是,如果英布不懷疑愛妾與一部下有染,那部下也不會在窮途末路時告他叛亂,而他就不會鋌而走險,劍走偏鋒,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其實,這也隻是表象。一個重病纏身的人,豈能責怪大夫無能?

英布就是一個“病人”。“病”在何處?看看他的人生經曆,我們就會明白究竟了。

他本是一介玩世不恭的平民,犯法之後,處以黥刑。然而,災禍及身,他卻欣然大笑,說道:有人給我看過相,說我受刑之後便可成王。之後,他被押送到驪山服勞役。到了那兒,他專與罪犯頭目往來結交,不久,他就帶著這幫人逃到長江之中做了群盜。至此,英布的“病”症就露出了端倪:活脫脫一個流氓無賴。可是,有人說這是一種“神奇”,受了黥刑,竟可以放聲大笑,其實,這隻不過是此類病人的一種臨床表現而已。

英布發跡,是在陳勝起義之後。他先投奔義軍,他又改投項羽。當然,他確實是一名戰將,“常為軍鋒”,勇冠三軍,攻城略地,屢建奇功。如此勇猛,瞎子見了也會眼睛一亮。而且,他還是一個“聽話”之人。坑埋秦卒,截殺義帝,充當項羽實施暴虐的幫凶連眼皮也不眨。可是,還是這個英布,被項羽封為九江王後,就不再“馴服”了。項羽攻打齊國,向九江征調部隊,他托病不出;漢王在彭城大敗楚軍,他再次托病不救。同是一個英布,為什麼前後判若兩人?先聽話,是為了得到權力與地盤,後抗拒,是為了保住實力,爭取更大的權力與地盤。如此,一個流氓無賴的本性就展露無遺了。

問題是,這些還不是最絕妙的。我們再看看英布的又一次表演。

漢三年,劉邦攻打楚國,以失敗告終。撤退到了虞縣後,很是不悅,便對左右說:像你們這些人,不配共同謀劃天下大事。近臣隨何就問:陛下何意?劉邦又說:誰能為我出使淮南,讓他們背叛楚國,牽製項羽數月,我奪取天下就萬無一失了。隨何便請求前往。淮南正是英布的屬地。隨何見到英布之後,就巧舌如簧地鼓噪起來。先數落英布抗旨不遵,按兵不發,項羽定會對他秋後算賬;再曉之以“利”,如歸附了大漢,漢王定會分割更多的土地。見利繞道而去,那肯定不是流氓本真,英布就真反了項羽,率部去攻打楚國了。幾月之後,英布大敗,他本想帶兵撤退至漢國,又怕楚軍攔截追殺,他便又一次使出流氓手段,丟下部卒和自己的妻小,隨隨何從一條隱蔽的小道逃歸漢國。他本以為漢王會把他奉為座上賓,哪知劉邦一邊洗腳,一邊漫不經心地召見了他。那一刻,英布怒火中燒,後悔不已,真想自殺。當他退出,來到為他準備的賓館,見到帳幔、用器、飲食、侍從官員一如漢王一般豪奢氣派,頓時又喜出望外,立馬派人到九江招攬舊部去了。看看,前後不到一個時辰,他英布將角色轉換得何等迅速!不是流氓無賴,豈有此等功夫?!

英布叛亂後,劉邦率兵圍剿,在陣前相遇。劉邦問:你何苦造反?英布見了曾給了他高官厚祿的舊主,居然毫無羞愧,答道:我想當皇帝!

此語再簡潔不過了,再生動不過了,也隻有“病人”敢說,也隻有流氓無賴能說。為何敢說?又為何能說?因為大凡本真如此的人,是沒有政治信仰的人,而沒有政治信仰的人,一定是一個貪財戀權的人,權力再大他不會滿足,金錢再多他還會追逐。最終,就難逃宿命 :掘一個墓穴,把自己埋葬!

大漢有個高人叫薛公,他對劉邦預言過:英布必反,英布必亡。我想,他未必是先知先覺者,他隻不過更早地揣摩到了英布是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