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草密林茂,視野中的萬物都如同死去一般寂靜無聲。尤其是在這難得一遇的陰雨天,頂著簌簌的落雨,踏著泥濘的山路,麵對著一片迷茫的世界一切都顯得如此灰暗與陰冷。
殘破的南越城靜靜地匍匐在山腳下,戰爭的硝煙已然逝去,唯有那些被摧毀的建築在灰暗的世界中講訴著那時的慘烈。柯家所在的那片街區已經完全淪為了一片廢墟,周圍的街道上偶有幾個小黑點出入其間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行走在隊伍最前麵的富不同忽然停下身來轉頭望向南越城的方向,眉宇間凝聚著一種說不出的猶豫。
“相公,有什麼不對嗎?”
一直與富不同並肩而行的阿麗朵輕輕地後退幾步來到他的身邊,流淌著雨水的睫毛下是一雙充滿著不安的雙眼。
去向一個未知的地方,走上一條阿瓦拉人重來沒有想過的道路,即便是堅強如阿麗朵也會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但就和以前一樣,她選擇了相信自己身旁的這個男人,就如一樣毫不猶豫地支持著他的選擇。
富不同忽然眨了眨眼睛,雨水瞬間從眼皮上順流而下,仿佛淚水從眼眶中一湧而出。回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那些阿瓦拉人,富不同凝望著阿麗朵的雙眼淡淡地笑道:“沒事兒,就是鞋子裏進了淤泥不太舒服。”一把抓起阿麗朵的左手,他頭也不回地向著不遠處的山峰走去。
蓬萊島已經回不去了,柯爾特山也已經淪為他人的禁地,在許諾了這些山野的少數民族無限的未來後,富不同不得不擯棄那些多餘的想法。雖然山下的慘叫聲依舊透過雨水連綿不絕地傳了過來,但自覺肩負重擔的富不同再也沒有為它們延緩一絲的腳步。
現實是殘酷的,人卻是自私的,如果想要在這血與火的世界中讓自己存在下去,一些看起來無辜的犧牲似乎是不可避免的。而且,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富不同不覺得自己現在還有資本去緬懷那些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苦苦掙紮的生命。
遠遠地走來,順著阿敕勒山山脊已經能夠看到那兩座山峰下的樹林之時,富不同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前行的隊伍瞬間停了下來,整個隊列裏居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阿瓦拉人獵人的本性不提,就是未曾接受過相關訓練的富大海與報喜等人也是動靜自如。為了這次行動,所有的、不合時宜的東西都被拋棄或則焚燒,隻留下了從蓬萊老家帶出來的金銀細軟。
對著富不同點了點頭,阿麗朵慢慢地側移幾步,隱入一旁高及膝蓋的草叢後就不見了蹤影。
富不同向著阿麗朵消失的方向凝望了片刻,這時的他居然有了一種無法言語的沒落感。一直認為已經與阿瓦拉人站在了同一戰線上,事到臨頭時才發現他自己打心底裏還有有些不確定,而不得不把第一個關乎自己這批人生死的偵查工作交給了自己的娘子。他也明白,這是從來沒有帶領過軍隊的自己所表現出來的不自信。
轉頭望著身後安安靜靜的好幾百號人,富不同心中輕歎,也許首先應該改變的不是他們而是自己。
這時,隊伍的中部緩緩蠕動,一個蹣跚的身影慢慢地穿過人群來到了富不同的身前。
這一次看見阿陪古給了富不同很大的觸動,大半年不見沒想到昔日那個頗具威嚴的老家夥已經盡顯風燭殘年之相。也許他真覺得自己能夠托付之人,心氣兒一去人便再也不複曾經的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