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啊,金蓮。”
一個婦人的聲音遠遠響起,雖然裹著小腳,田間阡陌泥濘坎坷,但這女人三寸金蓮下如同生風。一個微胖的男人陰沉著臉,大步緊跟其後。
婦人正是潘金蓮的生母馮氏,本名銀花,男子則是她的父親潘守義,是QH縣南門外不遠處潘家村的裁縫,因手藝好為人厚道,被人喚作“潘巧手”、“潘裁”。
馮氏一手托著潘金蓮的背,一手在她人中使勁兒掐,直到掐出血印兒,不見女兒回過神,就在她臉上啪啪啪打了幾巴掌,力道不輕,潘金蓮兩側臉頰很快顯出紅通通的手指印來。
“哎呀,蒼天大地啊,我的親娘,趕緊把六兒送回來吧,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不能就這麼沒了。”
馮氏放下女兒,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手掌不停地拍著地麵,許久不見有淚落下。
潘守義長歎一聲,二話不說,抱起女兒,拍了拍她背上的泥土,轉身就往家趕,一步也不停留。馮氏見狀,哭聲戛然而止,爬起來,快步跟上,嘴裏咬牙切齒,小聲嘟囔著什麼。
“無甚大礙,隻是過度驚嚇,待老夫開副方子,你們去抓來煎服,快則一兩天,慢則三四天,想必就回過神來了。”
郎中慢條斯理說著,收了脈枕,小心翼翼裝進藥箱,笑著接過馮氏遞過來的六文錢診金,道了聲告辭,不緊不慢離去。
“又不是什麼大病,收六文錢,這些野郎中的心都抹了鍋底灰了,比那專吃死人肉的老鴰還黑。”說著,馮氏朝著郎中的背影啐了一口。
“六兒沒事就好,幾文錢算個屁!”
潘守義坐在床前,粗糙的大手撫摸著潘金蓮的臉頰,旋即將她的小手攥在在手心裏,有些微微顫抖,眼眶微微紅。
“瞧你多大本事,蚊子腿再細也是肉,六文錢它也是錢,逢著災年,沒這六文錢,咱一家八張嘴,屁都吃不著。”
馮氏怒衝衝地罵了兩句,“就知道六兒六兒,又沒死,再說早晚得潑出去,有啥好心疼的,瞧你把五哥打的,嚇成啥樣了,就沒見過你這樣狠心的爹!”
說罷,馮氏出了屋子,看到門口圍著的四個兒女,“看看看,平時還沒看夠不成,再看也看不出銀子來,爬去喂豬喂雞,餓瘦餓壞了看我不收拾你們!”
潘守義凝視著愛女,掉了幾行淚,想起手中還要趕工的活計,喊了大姐玉蓮過來,遞了藥方和藥錢,囑咐去南門外的德善堂抓藥,回來煎好喂金蓮服下,讓二姐香蓮屋裏時刻照看著,這才放心出了門。
卻說馮氏安撫了五哥孝武,給了一文買糖豆的錢,才算哄住。回頭見香蓮在屋裏坐著瞪大眼睛看著潘金蓮,氣得小腳直跺,罵道:“六姐丟了魂,你是跟著丟魂兒了,還是想誰家的漢子哩?沒事兒割豬草去,看見就來氣!”
潘香蓮臉頰一紅,側身跑了出去,馮氏順了順氣,瞪了一眼床上的金蓮,往上挎了挎針線筐,轉身離開,不忘罵句“賠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