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象微弱,氣血大虛,陽氣漸衰,病因應是常年勞累積下的。”

郎中正是上次為潘金蓮開藥方的胡慶餘,隻見他一手捋著山羊須,一手撫著脈枕上潘守義的手腕,“氣血本就兩虛,身子虧空,加上近日轉涼,這才感染了風寒,需要好生將養才行。”

馮氏說道:“文縐縐酸溜溜的聽不懂,就說礙事不礙事吧。”

“難說。要說礙事,也礙事,就是從今往後,重活累活幹不了,不然嚴重起來,性命不保;要說不礙事,也不礙事,隻要以後好好休養,多補身子,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也就恢複得與尋常男人無二了。”

胡慶餘輕咳兩聲,來到桌子旁,從藥箱中掏出紙與筆,筆尖在舌尖潤了潤,一邊寫一邊說:“一家八口,再壯的牛也累垮嘍,再強的男人也虛嘍。”

一來為自家男人擔心,二來心疼馬上要付的診費,本就心裏一團亂麻煩躁躁,聽郎中這麼一說,馮氏的臉色瞬即變得愈加黑沉。

她嘴上不說,肚子裏暗暗罵道:“老蒼根兒,賊老漢,我家的事兒咋輪得到你瞎操心,趕緊夾著**子滾你娘的王八蛋!”

開好了藥方,胡慶餘看了一眼馮氏,臉色黯淡,微微搖了搖頭,看著幾個娃子,語重心長地張口道:“趁著這個空檔,給你們說個好笑的。”

“隔壁司小莊有個員外,臉黑的很,家裏人都以為他害病,說臉黑是病象外露,喊我過去瞧瞧,我這過去一看,哪是害病,明了明的就是太長時間沒有洗麵,結了一層灰。可這員外好麵子,還非嚷著自己天生臉黑,哈哈……哈哈……”

講完,胡慶餘又輕咳兩聲,回頭看幾個娃子,也就其中一個最小的,前些時日受驚的那個,臉上會意露出點笑容,其他幾個不知是怕挨老娘的罵還是本身覺得這事兒並不好笑,沒有什麼反應。

“哎喲,好了,按著這方子,先吃一陣兒,等散了風寒,再好好養著就是,要是熱症不見好轉,再來喊我可以免掉診費。”

胡慶餘遞了方子給馮氏,收了脈枕紙筆放入藥箱,順手拿出了個小紙包,朝潘金蓮擺擺手,示意她走近些,“這個給你吃了,後麵好好照顧你爹爹。”

馮氏不情願地扔了六文錢過來,胡慶餘也不計較,一個個撿了疊好揣進懷裏,挎起藥箱,佝僂著腰,步履蹣跚出了門。

“入他個浪娘,手裏的錢,吃沒吃著,喝沒喝著,都喂了那老豬狗,早知道咱也學那西門大官人開個藥材鋪子,請個郎中坐診,管教那銀子流水似得往家裏淌。”

馮氏又數了二十文錢,和藥方一塊遞給了潘香蓮,“趕緊點,多餘的錢一文不少地給我拿回來,敢偷買零嘴兒,吊起來打不死你。”

“娘親,我去吧,我跑得快。”潘玉蓮說道。

“來了好事兒,就在家老實待著,跑的比汗血寶馬快,現在也輪不著你。”說著,馮氏隨手拎了幾塊布和針線筐,“沒事兒自己做月布去,我自己的都不夠用。好了,好了,都爬出去吧。”

來到院子,潘金蓮打了井水,擰了洗臉布,跑進屋裏,敷在潘守義的腦門上,這才重新跑出來。

馮氏過來將疊好的洗臉布扶正,嘴裏咕咕叨叨:“看不出來,這死妮子,心還怪細。”

潘守義睜開眼睛,視野朦朦朧朧,看到馮氏的背影,嗓子發出沙啞的聲音,想說什麼,可聲音甫一出口,氣息便被撕裂,不成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