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曉南一路走到城南的一間旅店,旅店的屋簷下掛著風燈,夥計托著腮幫子在櫃台後打瞌睡。迷蒙的薄霧裏,陳燁站在對麵的屋脊上看著苗曉男快步走進旅館中的小天井,然後進入一間客房,關上了客房的門窗。客房裏的燈亮了,窗紗上影照著他的身影,隻見他伸手揭下帽子,一頭瀑布般的長發瀉下來。然後他開始脫下身上穿著的長衫,雙手慢慢地從頸部直往下摸索,越過胸膛直至腰際,顯然是正在一粒一粒地解開長衫上的扣子。長衫脫去後,窗紗上影照著的身影更是纖細動人,這分明就是一個女子的身影,陳燁坐在對麵的屋脊上,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隻覺得刹那間臉頰發燙,一顆心在“啪啪”地跳著,急忙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過了一會兒,待心情平複了一點,陳燁睜開眼睛的時候,客房裏的燈已經熄滅了,顯然苗曉男已經就寢了。
陳燁和衣在屋脊上躺下來,慢慢平息心情,轉頭向苗曉男住的客房看去,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事情越來越有意思。
東方漸漸露出了魚肚白,小城裏的居民開始起床了,大街上漸漸地熱鬧起來,屠夫的吆喝聲和菜販子討價還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陳燁睡了半個晚上的地方是一間茶樓的屋脊,一大早茶樓裏就已聚集了一群喝早茶的老人,他們打著嗬欠,互相招呼著,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話著家長裏短。陳燁睡不下去了,溜下茶樓的後巷,整了整頭發和衣裳,向一個正在洗衣服的老大娘要水洗了把臉,便也來到茶樓裏,要了一壺碧螺春,一碟雲片糕。故意挑了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位子,從這個位子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旅店的動靜。
一壺茶喝完了,小夥計又加了水,日上三竿,昨夜住在旅店裏的客人才一個一個地起來了,最先踱出客店的是一個商人,精神飽滿,神采奕奕。接著是一對小夫妻,提著大大小小的包袱,應該是出遠門探親的吧!女的嬌小玲瓏,麵色紅潤,男的則尖嘴猴腮,不停地打著嗬欠,明顯睡眠不足無精打采的樣子,也許是昨夜盡興得過頭了吧!接著又是幾個買賣牲口的牲畜販子,一個個長得五大三粗,扯著嗓門大聲叫著旅店的主人收銀子。又一壺茶喝完了的時候,苗曉男終於出現了。
她又是一身白衣勝雪,淡雅脫俗,這回頭上戴的不是相公帽,而是纏著一條藍色的長巾,一縷黑發從她細長的脖子後露了出來,明眸皓齒,眉若新月,光潔的臉龐十分秀氣,任誰見了也不由得暗暗地讚歎,好一位玉樹臨風的少年才俊。陳燁的臉又紅了,若不是自己昨夜無意中發現了她的秘密,還真的以為她是一位美男子,
苗曉男從旅館裏施施然地走出來,手裏拿著一把折扇,舉止文雅,豐神俊逸,陳燁若不知曉她是個女子,此刻心裏也一定會讚歎,好一位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
茶樓裏此刻光顧的大多是喝早茶的老人外,還有的就是為了迎接新一天勞苦工作而必須先填飽肚子的販夫走卒,這般茶樓的食品其實都不會太好。苗曉男卻也走進茶樓,樓堂裏基本上都坐滿了人。她環顧四周,陳燁急忙低下頭,趴在桌子上,裝作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幸而她並沒有注意到陳燁,她的眼睛打量著客台上的飲食,不禁皺起了眉頭。她那出塵脫俗桀驁不馴的模樣也引起了樓堂裏大多數人的注意。但她卻一點也不在乎傍人的目光,挑了一張看上去還算幹淨的桌子坐了下來。
“一壺西湖龍井”她對店小二說道,聲音清脆得很。
茶來了,她端起茶杯舉到嘴邊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後就吐了出來。“這也是西湖龍井?”她緊戚著眉心,顯得有點惱怒,陳燁這才發覺她惱怒時候的樣子竟是那樣好看。
店小二走過來解釋說:“公子,這的確就是我們店裏的西湖龍井。”
她歎著氣,“好端端的龍井到了你們這裏就變了味兒。”
陳燁心裏暗笑著,在這樣的茶樓裏能喝到貨真價實的西湖龍井嗎?凡是懂點人情世故的人都明白,在這樣的茶樓裏,你的要求實在不能太高,一分價錢一分貨,千萬莫要較真。
“有什麼吃的東西?”她又問店小二。
店小二道:“公子要吃什麼?我們這裏有蝦蛟,蟹柳,肉丸,雲片糕,燒餅,饅頭,狗不理包子……。”小二一口氣說出了十數樣。